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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在澹州 第九章 不恥而問

  在之後的一年時間裡,年幼的范閒開始跟隨從京都來的費老師學習關於毒藥的一切知識,偶爾抽空出城,翻山越嶺去找那些馬錢子、巴巴多斯堅果之類的植物性毒藥,還嘗遍了各種菌類,肚子疼了無數次,要不是身邊有位毒家宗師,只怕早就去了地府。

  當然,為了更深入地學習這一切,在費介老師的帶領下,司南伯爵的這位私生子已經犯下了纍纍血案,無數尾巴不長的小白兔,四處亂竄的癩蛤蟆的英魂就這樣葬送在他那雙纖細嫩弱的雙手之下。

  這一年,范閒五歲。

  很奇怪的,從費介來到澹州港之後,一直住在雜貨店裡的五竹似乎也就不再刻意迴避范閒,至少每當范閒悄悄溜到雜貨店去喝小孩子一定喝不到的酒的時候,五竹總是會幫他做幾個小菜吃吃。

  范閒有時候很奇怪,五竹是自己母親的僕人,那為什麼居然連自己喝酒都不管?

  范閒知道自己的母親一定不是平凡人,所以才會擁有像五竹這樣又忠心,實力又十分恐怖的強者作為僕人,但是,范閒也不確定這位盲人高手,會不會一直留在自己的身邊,看護著自己。

  不知為何,不知不覺間,范閒已經漸漸習慣了五竹在不遠的地方守護著自己,習慣了那塊蒙在五竹眼睛上的黑布時不時出現在某個角落,比如巷角的竹下,比如街頭的豆腐攤旁,諸如此類。

  在這一年裡,范閒體內的真氣很緩慢卻是異常穩定地保持著進展,隱隱然快要接近某個關口,但那種睡夢中就能積累的霸道真氣,卻變得有些不再穩定,讓他的情緒隱隱有些燥動。

  他知道在這個依然陌生的世界中,有許多不知名的危險,至少京都司南伯爵府中就一定有許多自己不是很瞭解的問題。

  而他剛剛甦醒之後,便給自己定下了目標:「好好活著,天天向上!」

  就因為這個「偉大」的目標,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以便日後進行自己更加「偉大」的三大任務,他很執著於修行。

  而且因為前生患了重症肌無力,一直沒有辦法行動,所以這一生忽然間可以自由地行走,更加讓范閒珍惜這種能力,天天一大清早地就爬起來鍛煉身體,爬高爬低,勤奮到了一種連費介都覺得很恐怖的地步。

  只是可惜目前找不到法術的修練方法。如果以勤懇論,他絕對比任何一個小孩子都要勤勉許多,不過他常常安慰自己,身為一個二十歲的年青人,當然要比那些小鼻涕蟲勤奮些才像話。

  其實沒有人知道,他不是能吃苦,只是多動症而已,躺了十幾年,再懶的人也都不會再想躺了。

  ……

  ……

  入夜,費介先生自己獨居的屋子內,油燈的光輝還沒有散去,他靠在桌邊,花白的頭髮竟似比初來澹州港時,反而要顯得黑色更多了。此時他正提著鵝毛筆,在白色的信紙上寫著什麼。

  門外傳來敲門聲,費介頭也不回,輕聲說道:「進來吧。」

  范閒推開門,邁著步子跨過那高高的門檻,摸了摸小腦袋,嘿嘿笑著湊了過去:「老師在寫什麼?」

  費介並不怎麼避著他,很隨意地將信紙推到一邊,轉過身來和聲問道:「有什麼事?」

  和司南伯爵的私生子相處了一年,不知為何,這個令無數官員大盜魂飛膽喪的監察院毒物學專家,居然心頭生起些許溫潤來,看著這小子便是打心裡出來的歡喜,小傢伙年紀小小,但能吃苦,肯鑽研,而且對毒物這個東西,也沒有世人那種很做作的厭惡感,這點讓費介很是舒服。

  而且最關鍵的是,范閒很聰明,很懂事,甚至有時候都不像是一個五歲大的孩子。

  「老師。」范閒挪著屁股,有些困難地挪到板凳上,「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父母是個什麼樣的人。」

  其實關於司南伯爵和自己母親的過往,這已經是一年當中,范閒第四次問起了,但前幾次問的時候,費介總是不置一詞。

  「你父親……是個很了不起的人。」費介這樣說道:「當然,你母親是一個更加了不起的人。」

  說了等於白說。監察院是整個國家負責查辦要案大案以及官員重大犯罪的恐怖之地,而費介更是早期的院內人員,後來擔任三處的主辦,一向職高位重,就算在京都這樣藏龍臥虎的地方,也都是人人畏懼的對象。

  就是這樣一個恐怖的用毒宗師,居然被司南伯爵一句話就發配到遙遠的澹州城來教自己的私生子。

  用腳指頭也能想見司南伯爵在京都裡的權勢是多麼的恐怖,只是不知道這種權勢是官面上的,還是隱藏在暗底裡的能量。

  至於那位在自己「出生」之日死去的母親,范閒雖然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子,但直覺告訴他,這位母親一定非常不簡單,而且不知道是因為身體血脈相系還是什麼別的原因,他一直覺得自己隱隱約約裡,很想念那個不知道名字,從來沒有見過的女子。

  費介似乎不想說這個問題,淡淡問道:「既然姨太太已經生兒子了,將來你自然不可能繼承伯爵府的一切,那你準備做什麼?」

  范閒甜甜地笑著:「老師教我用毒,也教我解毒,其實學了許多醫學知識,將來實在不濟,可以去做個醫生。」

  費介捋了捋自己頜下長鬚,自矜道:「那是自然,就算皇宮裡的太醫,論起醫術來也不見得比我強,你身為我唯一的學生,日後做個醫生,自然是綽綽有餘的。」

  師徒二人這般說著,但其實內心深處都非常明白,這只是一種奢望罷了。

  范閒忽然開口問道:「老師,我修練的那種真氣法門,似乎有些問題,其實今天晚上悄悄過來,是想請老師指點指點。」

  費介自認在用毒之上,天下無人出其右,但卻一直不肯教範閒別的本領,因為他總對范閒說。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殺人的方法是無限的,所以我們應該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追求最厲害的殺人方法之中。」

  而在費老師眼中,最厲害的殺人方法,自然是下毒。

  如今范閒擁有了最好的下毒的老師,那還修行什麼真氣?至於范閒念念不忘的法術,費介也和一般的慶國人一樣,認為那只是一種輔助戰鬥的雞肋之學。

  不過今天范閒主動提問,也是一年裡來的頭一次,費介不免也有些好奇,伸出兩根指頭,往他的脈門上輕輕一搭,不由面色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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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在澹州 第十章 第五宗師?

  費介慢慢皺起了眉頭,因為相信那個瞎子的強大實力,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范閒修練的真氣會出什麼問題,但今天一查脈,果然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地方。

  看見猥褻老師一臉慎重,范閒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對,笑著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笑成這樣,難道不怕走火入魔?」費介瞪了他一眼,說道:「上次只知道你練的真氣很霸道,但沒想到霸道成這樣。」

  范閒撓撓腦袋:「很霸道?有多霸道?」

  費介很認真地回答道:「相當霸道。」

  范閒很認真地看著他:「老師,我們都在說廢話。」

  ……

  ……

  費介是用毒大家,不是武道宗師,自然判斷不出來範閒練的這種無名真氣是什麼套路,但很明顯地感覺到小孩兒體內那股真氣的凶險。思考一陣之後,他勸范閒去找五竹,不料范閒哀聲歎氣地說,五竹叔只是聽老媽的話,把這本子給了自己,連他自己都沒練過,也不肯多說什麼。

  費介大怒:「五大人過分了,你身為他家小少爺,怎麼不親自教你,反而讓你學這些既凶險,又沒有明師指導的功法?」

  一年多來,他早已經將面前這個五歲的小孩子當作自己晚年生活最大的安慰,還指望著范閒將來能夠接過自己衣缽,將自己的一身所學發揚光大,所以一聽到這件事情,便開始怨起瞎子五竹來。

  「五竹叔很厲害嗎?」范閒瞇著眼睛問道,像只小狐狸。

  「當然厲害。」費介悠悠思及過往,「只是這天下知道五大人存在的,也沒有幾個人……你知道四大宗師吧?」

  范閒當然知道,在當今天下,百姓們奉若神明的四位武道超級強者,就是四大宗師,掐指算來,慶國兩個,北齊國一個,東夷城一個。

  如今的世界,慶國在皇帝陛下的率領下,早已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只是很奇怪,在年前的政變流血之後,國勢復盛,皇帝陛下卻反而偃旗息鼓,不再對外擴張。不過最強盛的國家裡面,有兩位超級強者,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不錯,本國目前就有兩位大宗師。」費介冷笑說道:「世人愚頑,只知道打架厲害,哪知道用毒一旦入了化境,那也是宗師……」

  范閒趕緊咳了兩聲,阻止了老師的自吹自擂。

  「……如果除開最神秘的神廟不算,四大宗師,慶國得其二,其中一位便是如今京都守備師師長的老師的弟弟,流雲散手葉流雲。」

  范閒瞪大了眼睛,心想這名堂長了點,不過京都守備師負責整個京城地區的安全,是全天下最要害的位置,那師長的老師的……弟弟,什麼葉流雲的,可能很強。

  「還有位高手,聽說是在皇宮之中,不過沒有人見過。」

  「喂,老師,我們是在說五竹叔的事情。」

  「著什麼急。」費介瞪了他一眼,「那個葉流雲一生決鬥十七場,從未一敗,但是當年你母親第一次進京的時候,因為把葉流雲的侄兒,也就是現在的京都守備師師長葉重,給揍成了豬頭,所以葉流雲放出話來,要找你母親的麻煩。」

  范閒傻了眼,趕情自己那位沒見過面的老媽,當年也是個囂張角色。

  費介呵呵笑道:「但是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葉流雲忽然間不再管這件事情,葉重還跑到太平別院去給你母親端茶認錯。」

  「啊?」

  「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這事兒一直神秘的狠。不過應該是葉流雲和五竹大人曾經在皇城根下戰了一場,五大人是你母親的僕人,這種事情他出頭是很正常的。」費介將自己手邊的茶端起來喝了一口。

  「最後誰贏了?」范閒睜著好奇的眼睛,雖然知道瞎子五竹是個相當厲害的強者,但想不到當年竟然有和如今四大宗師之一的葉流雲決鬥的經驗。

  「沒有人知道結果,不過應該是戰成平手。」費介皺眉道:「聽說葉流雲回到自己的劍閣之後,曾經蒙著黑布練了半年劍,也就是那次之後,他棄劍不用,一套古樸散手自成,才真正地成為了一代宗師,想來那一戰應該對他也有不少啟發。」

  他撐著小臉傻傻想著,四大宗師?那竹五排行第五難道就是第五個大宗師的意思?

  范閒的眼睛裡桃花燦爛,心想原來自家的瞎子僕人竟然厲害到如此歇斯底里的程度,那以後自己闖世界,還怕誰呢?

  忽然間他想到一個問題:「老師,您不是說這些事情都是秘聞嗎?你怎麼知道的。」

  費介冷冷道:「我是監察院的高級官員,這個世界對於我們來說,哪有什麼秘密呢?」

  不知道為什麼,范閒總是對這個世界上強大的人物特別感興趣,就像是他覺得十幾年後,自己總會碰上那些人一樣,所以開口問道:「其他的三大宗師,老師都見過嗎?」

  「慶國另外一位高手只是存在於傳說中,據分析應該是在皇宮裡面,但沒有誰真正見過。」費介說道:「至於北齊國的絕世強者,自然是他們的國師,那個變態的光頭苦荷。」

  「光頭?」范閒想到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佛教,自然沒有和尚。

  「是個僧侶,聽說當年苦荷是個苦行僧,曾經在神廟的青石階前跪了三個月,只飲寒食露水,不知怎麼,居然把神廟裡的人給感動了,就這樣得了天授神學,成了一代宗師。」費介罵咧咧說著,看來很羨慕那個叫苦荷的苦行僧,道:「一看就知道那光頭是個騙子。」

  「神廟?」

  「神廟,就是供神的廟。」

  「老師,你又在說廢話。」

  「……神廟是整個大陸最神秘的所在,據說是先人供奉神祇的所在,但是很可惜,除了運氣極好的那些王八蛋,沒有人能夠找到神廟究竟是在哪裡,所以也不知道裡面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那也許……神廟根本就不存在?」

  費介狠狠地打了一下范閒的小腦袋:「平日胡鬧也罷了,對於這種聖潔崇高的地方,怎麼能出言不敬。」

  范閒捂著腦袋,吃驚地看著老師,一是吃驚於用毒害命從不眨眼的老師居然也會對神廟保持敬意,二來是發現自己居然很輕鬆地接受了四大宗師、神廟這種看上去很有些神神叨叨的說法。

  看來自己還真的是很適應這個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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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在澹州 第十一章 霸道之氣

  「誰有證據證明神廟真的存在?」范閒依然還保留著現代人的實證精神。

  費介傲然道:「四大宗師之一的苦荷國師,只不過偶得神廟垂青,便成為大陸上的絕世強者,這難道不足以證明。」

  「也許苦荷吃了很多興奮劑,然後找神廟來當借口。」范閒扁扁嘴。

  「呸,雖然我也很嫉妒苦荷光頭的運氣,但他數十年來敬神如一,這點我是佩服的,他怎麼可能把神廟來當借口……另外,興奮劑是什麼?」

  「就是一種大補的藥,類似於仙丹什麼……肯定是補過頭了,不然他頭髮怎麼掉光了。」

  范閒笑嘻嘻地和老師開著玩笑。

  費介懶得理他:「神廟與天脈者一樣,都是存於典籍的東西,各國的皇室祭祀裡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祭祀神廟,只不過神廟不願意妄擾世事,從不入世,所以祭祀只是在皇宮外三里的天壇舉行,慶國與北齊的天壇裡都有神廟的大祭祀,不過他們從來不會過問政務和國是。只有些苦修士據說是神廟在世間的遺留,行走在塵世中修礪身心。」

  范閒面上依然笑著,但心裡卻在想,這神廟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如果是宗教的話,為什麼這個世界裡沒有類似於教堂一樣的存在?如果沒有這些下層機構,那麼這個宗教就無法掌控權力,沒有權力就沒有利益,沒有利益……那任何一個組織就沒有存在的理由。

  所以他是不相信神廟真的如費老師所說,只是一個脫離於塵世之外的超然存在。

  不過在他心裡也想著,如果真有這樣一個神跡之地做為信仰,而又不干擾人類的生活,似乎倒也不錯。

  ……

  ……

  「好了啦,老師你說了半天閒話,還沒有說我體內的真氣到底是怎麼回事。」

  見到小學生難得發小孩子脾氣,費介認真地診了診脈,然後鄭重說道:「剛才說過,你體內的真氣很霸道,霸道到你雖然只修行了這麼短的時間,但丹田和經絡裡的真氣數量,已經遠遠超過你現在這個年齡身體所能容納的地步。」

  「有這麼嚴重嗎?」范閒苦著臉。

  「還沒有確定。」

  「那你就提前嚇唬我。」

  「不是嚇唬你,只是你現在就像個裝酒的皮袋子,袋子攏共只有這麼大,然後裡面的酒水卻越來越多,如果你繼續練下去,我擔心將來你這皮袋子會被脹破。」

  范閒這些日子裡練功,除了經常覺得腰部有些灼痛之外,並沒有什麼很離奇的感受,所以聽見老師如此說法,不免有些不願相信,搖頭道:「老師是在罵我酒囊飯袋,這話我是聽的懂的。」

  「你試著按平日裡的功法運行一下體內的真氣。」費介微微皺眉。

  范閒依言閉目歸心,自然而然地進入了修行的狀態,體內腹下那處溫暖的氣團開始逐漸漲大,沿著人體的經脈緩緩地向著四肢散去。

  費介閉上雙眼,指腹搭在小傢伙的手腕上,細細品評,過了一會兒後忽然皺眉說道:「不要故意收著,你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就算這真氣太霸道,也不可能傷害到我,只是你現在身軀弱小,承擔不住。」

  「噢。」范閒確實一直控制著體內真氣的強度,緩緩地由丹田往外釋去,但此時聽老師一講,心想也對,自己這點兒真氣,自然不能傷到這個老毒物,如果自己真氣釋的太少,老師確實很難檢察到真正的症狀。

  這般想著,他閉上了雙眼,那個無名真氣訣的法門在他的腦中緩緩響起:「不瀨華池形還滅壞,當引天泉灌己身……」

  隨著念息起時,體內的真氣宛若得到了指令,跳躍著,歡快地從他的丹田里跑了出來,循著他的經絡由腹至後背,沿著一個很古怪的路徑逕直衝到了手腕上。

  一聲悶響在書房裡響了起來!

  費介猛地睜開雙眼,只覺自己搭在小孩子腕上的手指被一股渾厚的真氣一彈,他沒有做好準備,硬生生地被彈到了牆上,撞的悶聲一響,指間一陣炙熱灼燒感,胸口一痛,竟是噗的一聲吐出血來!

  ……

  ……

  在另外一邊,范閒也是覺得胸口一陣煩悶,抬起頭來,才發現了費介的慘像,一驚之下,趕緊跑上前去,將老師扶了起來。

  費介擺擺手,示意無事,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摸了摸自己唇邊的血漬,此時再看小傢伙的眼神就有些古怪,還有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喃喃自言自語道:「這他媽的才五歲……這真氣怎麼霸道成這樣了?如果你再練下去,將來豈不是要被體內的真氣活活爆死。」

  聽到老師罵髒話,范閒一愣,完全沒有想到費介老師被自己手腕中忽然不聽話的真氣震得吐血。但費介受傷之後,首先想到的不是他自己的傷勢,而是關心學生將來的平安——想到這一點,就算是一直躲在小童軀殼裡,有時候刻意封閉自己感情的范閒,心頭也是一陣感動。

  木門無風而開,一道黑影像道黑色的幽光一般掠了進來。

  范閒很熟悉這個人的味道,所以沒有怎麼理會,只是扶著費介老師。

  「兩個傻子。」

  就算在這種時候,瞎子五竹依然是這樣冷淡的口吻,他一手拎開范閒,將手指擱在小傢伙的脖子上,略停一會兒冷冷說道:「你沒有受傷,只是看費介吐血,心太慌了。」

  然後又「看」了一眼費介,冷冷道:「費介,你教他用毒,我信任你的水準,但是小姐當年說過,你的武道境界,是京都八大處裡面最弱的一個,既然是我留給少爺的東西,你最好不要在旁邊多說什麼。」

  費介在澹州城裡似乎只是一個很不起眼,有些委瑣的先生,但在京都中,卻是位很厲害的人物,此時自己受了傷,雖然是自己有些大意,但被五竹這樣一說,老臉卻是有些掛不住,再加上擔心范閒才五歲,就開始修行如此霸道的功法,臉不由漸漸地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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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在澹州 第十二章 簡單粗暴的解釋

  費介黑著臉冷冷說道:「我自然是沒有資格質疑五竹大人傳給范閒的功法,只是我很好奇,為什麼你不親自教他?要知道他畢竟只有五歲,就算他確實是天資聰穎,但這麼凶險的事情,你身為他母親的僕人,應該在一旁盯著才是。」

  這話說的在理,既然這門無名的真氣口訣是五竹留在范閒的襁褓旁邊,那他自然有義務保證范閒不會練出問題來。

  范閒為難地看了一眼五竹,卻一眼盯上了他臉上那塊一直遮著雙眼的黑布。

  五竹緩緩開口說道:「這不是我留給少爺的,這是小姐留給少爺的。」

  「機械。」費介本來不願意得罪這個瞎子,但這時候狠勁兒也上來了,「你的修為如此之高,隨便指點一兩句,范閒也不至於練的如此凶險。」

  五竹頓了頓,忽然說道:「我沒有練過什麼真氣。」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瀟灑離去,留下屋內目瞪口呆的師徒二人。

  ……

  ……

  「他剛才說什麼?」

  「他說他沒有練過……什麼真氣,而且什麼兩個字說的還格外滄桑。」

  費介看著范閒故作老成的模樣,便一肚子火氣,怎麼也不明白,這五歲大的孩子,是從哪個鄉野鄙處學了這麼些不鹹不淡的俏皮話。

  「真的很難想像,一個沒有內功的人,居然可以和四大宗師當中的流雲散手打成平手。」

  「雖然那個時候葉流雲還在用劍,並沒有練成散手。」

  「老師。」范閒很恭敬地問道:「一個人沒有內家真氣,有可能像五竹叔那樣厲害嗎?」

  費介皺眉想了想,說道:「那除非他的每一個動作都精確到很恐怖的地步,這樣才能夠用他手中的鐵釬子,在別人來不及反應之前,插入對方的要害。」

  范閒自然記得自己剛剛降世到這個世界的那個夜晚,那個瞎子少年背著自己,手裡就握著一根不停滴血的鐵釬。

  「不過……這種速度和力量,應該不是人類能夠達到的。」

  費介搖了搖頭,忽然又咳了兩聲,趕緊坐到書桌邊上,凝重望著范閒:「小傢伙,你這門功夫如果能不練,最好就別練了,有了老師教你的東西,我敢保證,將來只有別人怕你。」

  「我會考慮的,老師。」范閒很成熟地回答著。

  費介想了想,去床邊取下一個小藥囊,遞到范閒的小手裡面:「拿著,這藥很貴,如果將來你練功練岔了,記得吃一顆,用大量清水送服。」

  范閒握著手裡的藥囊,知道這藥物一定很寶貴,點了點頭:「謝謝老師贈藥。」

  費介微笑望著面前這個像小大人一樣的孩子,忽然開口說道:「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我是被你父親想辦法逼到澹州來教你,為什麼現在還對你這樣好。」

  范閒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用感激的神情望著他。

  費介笑著搖了搖頭,摸了摸范閒的腦袋:「也許年紀真的大了,能帶一個像你這樣聰明的學生,確實值得高興。」

  「現在,你先不要想京都裡的伯爵府。」費介正色說道:「雖然你年紀還小,但希望你記住我下面說的話。」

  見老師說的慎重,范閒趕緊立正聆聽。

  「你家的事情,要比你所想像的遠遠複雜許多,這裡面涉及到的,不僅僅是你一人之存亡,更可能牽涉到更多的人命,所以你一定要謹慎。在你長大之前的這些年裡,你要學會保護自己,這樣將來才更有保護別人的實力。」

  「將來……要保護誰呢?」范閒有些疑惑。

  費介笑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比如說像我這種和你已經脫離不了關係的人。」

  范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心裡想著,這事兒看來確實挺複雜,自己兩世為人,都弄不明白這些老同志到底是在玩什麼東西。

  「好了,你先回房吧,記得好好調養,那個邪門的霸道功夫最好不要練了。」

  范閒老老實實地回了自己的房間,一進門,就看見五竹正安靜地坐在角落裡,沒有燈光,一片幽暗,偏偏他眼睛上蒙的那塊黑布,卻比這夜色更加如濃墨般滯稠。

  「叔。」范閒低頭行了一禮。

  五竹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了出來,平平直直、清清幽幽:「那本書分兩卷,第一卷叫霸道,第二卷沒名字,這是小姐留給你的書,所以在你小時候,我就放在你的身邊。我沒有練過人間這些功法,所以無法教你,但我認為既然叫霸道卷,那氣霸道一些也是正常的……如果練出問題,那是你自己的問題。」

  說完這句話,一塊黑布便從范閒的眼前消失。

  「真是簡單粗暴的解釋,真是個淡漠的、古怪的人。」范閒歎了口氣,爬上了床,從暗格裡取出那本沒有名氣的書籍,心裡盤算著,其實在練功的過程中,他也發現了,當真氣充盈丹田之後,並沒有依心念循經脈而行,而是有一部分逆著虛府的通道,直接灌入了後腰腎門之上的雪山關處。

  雪山關通著脊柱,范閒不論前生還是今生跟隨費介的學習,都瞭解那裡的神經束直抵大腦,是人身體上最最關鍵的部位,稍有不慎,便會殘廢癱臥在床。

  但是范閒每天的午睡冥想,體內修練而得的霸道真氣,經過後腰雪山處一渡,卻會變得平穩安靜許多,那種燥狂感也會隨之而去,反而渾體舒泰,如同夏天裡吃冰淇淋。

  從他一歲開始,他就是這樣練的,難道從一開始自己就練錯了?范閒沒有信心在這個世界的武學道路上走出一條歪路,卻又像飲鳩止渴的人一樣,已經無法擺脫這種快樂的束縛。如果現在停止不練,體內那些霸道的真氣總有一天會衝破自己這個臭皮囊。

  瞎子五竹說,如果練不成是范閒自己的問題。

  而范閒此時卻在想,練還是不練,這才是真正的問題。 本帖最後由 a6830316 於 2018-7-3 20:51 編輯

[BOOK: 0001 / Chapter: 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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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 Apr 20 07:13:4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