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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 Number: 0039-03
第六卷 殿前歡 第七十五章 為人父母者

婉兒拿著碗出了屋。範閑看著床頭躺著的思思,溫和說道︰“好好休息下。”

思思往常一直睡在範府後宅主臥房的外廂,只是今日忽然被大夫看出有喜,柳氏作主騰了幾間舒適的房間出來,讓她搬了進來。

範閑扭頭看了看這房里的擺設,對柳氏暗暗感激,再看著思思微白憔悴的面容,又生出些許歉意,輕聲說道︰“是我的不是,居然成了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此時作為一家之主而言,範閑應該表現出溫和的一面,喜悅的一面,多說些讓孕婦寧心靜神的好听話語,可是只略說了兩句,他卻噎住了,傻傻地看著思思的臉,半晌說不出話來。

一陣沉默之後,思思的眼圈微紅,咬著嘴唇說道︰“少爺,看得出來你不高興。”

“怎麼會?”範閑唬了一跳,苦笑著說道︰“主要是太突然,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他牽著姑娘家的手,緩緩捏弄著,微笑說道︰“在我心里,你還是那個始終站在我身邊磨墨添香的大丫頭,總覺得沒有過多久,我們離開澹州也沒有多久……你居然就要成孩子他媽了。”

“我們離開澹州已經三年了,我的糊涂少爺。”

思思破涕為笑,半倚在床上,用溫柔的眼神望著他,不論是在江南的同行同住,還是在澹州正式入門之後,她依然習慣性地稱呼範閑為少爺,而沒有改稱呼。

“哪怕我變成老頭兒。只怕也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範閑憐惜地拍拍她的手,說道︰“當爹這種事情,確實有些可怕。”

“少爺什麼都會……再說這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情。”

“什麼都會?生孩子是女人地事情,但教孩子可是男人的事情……要將一個孩子養大成人,這可是比寫詩殺人困難多了。”

範閑自嘲笑著,伸手進棉被里小心地撫摩著思思微微鼓起的小腹,忍不住自責說道︰“先前父親說已經四個月了……你怎麼也沒和我說……就算你害羞,也得給少奶奶說聲。”

思思感受著那只手掌在自己腹部的移動,面頰微紅,將被子拉到自己的頸下。微微害怕說道︰“我怕……我怕是假的。”

“懷孩子哪里有什麼真假。”範閑閉目感受著掌下的起伏,心中生出一些極其復雜的情緒。有喜悅,有恐懼。微微酸著……那腹中便是自己的孩子?

他是真的一時間無法接受自己要當爹地事實,那種恐懼竟是壓過了喜悅,好在此時心神清明,還不至于在思思面前表現不出來,不然初為人母的思思定會恨死他。

範閑有些頭痛地撓撓頭,說道︰“現在我應該做些什麼?”

思思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少爺,當然是該吃就吃。該睡就睡,總不能因為我懷了孩子,就讓你天天守著我啊。”

範閑忽然伸手輕輕扳過思思地手腕,將手指擱在上面,閉目偏首細細听了听脈象。

在此時,恰好婉兒走了進來。一見相公正在替思思診脈,睜著那雙大眼楮好奇問道︰“是男是女?”

範閑將手指緩緩移開,笑著說道︰“哪這麼容易便看出來。你當我的指頭是B超?”

“必操?”婉兒和思思听著這個新鮮詞匯,同時皺起了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範閑咳了兩聲,對思思叮囑了一下日常要注意地東西,尤其是不要著涼,然後他走到門外,將藤大家媳婦兒喚了過來,細細吩咐了一番,下人僕婦之類當然要找健康的,至于飲食也不要一味的大魚大肉,只是挑著有營養的菜品點了幾樣。

“莊子里有羊奶不?”

藤大家媳婦兒興奮地點點頭,思思肚子里懷的是範家第一個孫輩,由不得這些下人們激動不已。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範閑說道︰“每天一碗,一定要煮沸。”

屋內思思偎在婉兒的身邊,難過說道︰“我不愛喝羊奶。”

林婉兒想了想,自己當初治肺病時,也是被範閑天天逼著喝羊奶,那種羶味實在難以忍受,忍不住對門口笑著說道︰“這羊奶莫不是仙丹?”

範閑回頭笑道︰“雖不是仙丹,但確實是極好地東西,只是羶味兒重了些,思思你可得忍著,堅持喝。”

林婉兒忽然想到四祺當時想的那個法子,高興說道︰“這事兒讓四祺去做,也不知道她是放的杏仁還是茉莉花茶,一股淡淡澀味兒,卻是把羶味兒都去掉了。”

一聽讓四祺服侍自己的飲食,倚在床上的思思好生不安,她本來是和四祺同等身份的大丫環,如今懷了孩子,待遇便驟然提高這麼多,她實在有些不敢承擔,生怕讓府里上上下下說自己地閑話,下意識里便想開口回絕。

範閑一揮手,說道︰“這後宅里沒那麼多虛禮,你當丫環的時節,爺不照樣要給你捶背……就讓四祺辛苦一下,只是不知道法子成不成。”

思思臉上一紅,卻發現門外一閃身露出四祺丫頭那張得意的臉,那丫頭笑著說道︰“這法子當然成,那時小姐每天地羊奶都我弄的,只要用紗布把茶渣濾了就好。”

婉兒笑著嗔了她一眼︰“瞧把你得意成什麼樣子了。”

思思堅持喊範閑少爺,四祺堅持喊婉兒小姐,這家里一對男女主人,外加這兩個大丫環,在稱呼上著實有些奇怪。大概也只有範閑這種有前世經驗的男子,才會如此不計較所謂名份之事,好在這三個姑娘家都能配合上他的腳步,此點大善。

“平時要多曬曬太陽,甭信那些穩婆地屁話,不吹風悶屋里會悶死的。”範閑忽然想到一椿事,很嚴肅地對藤大家媳婦兒和婉兒說道,知道如果柳氏忽然老骨董起來,也只有這兩個人能幫思思說些話。

“呸呸……”藤大家媳婦兒趕緊吐了兩口唾沫,說道︰“今兒大喜。怎麼能說那個字。”

範閑懶得理她,自顧自說道︰“蔬菜瓜果得保證。這是不能少的。”回頭又對思思說道︰“吃不下的時候也得吃……一些小吃食,你讓丫頭們去辦。”

“得了得了。”藤大家媳婦臉皮厚。自顧自地將堵住了範閑的嘴,說道︰“到底是頭一個,這日後還要百子千孫的,少爺如果都這麼緊張羅嗦,不得把我們這些下人折騰死。”

——————————————————————

範閑又好好地安慰了思思幾句,說了幾個笑話讓她放松下緊張的心神,便攜著婉兒的小手出了屋子。二人在後園里隨便逛著。一路上便見著府中幾個頗為得力的下人匆匆而來,見著他們趕緊恭敬行禮,只是神色里偶有透露出一絲尷尬。

“這是去做甚的?”範閑皺眉問道。

婉兒笑了笑,說道︰“這都是去給思思道賀地,見著我了……當然會覺得有些尷尬。”

“尷尬什麼?”範閑不至于愚鈍到如此地步,只是擔心婉兒心中真有心結。所以故意問著。

婉兒瞪了他一眼,將腦袋靠在他的肩上,輕聲說道︰“你說呢?”

範閑拍拍她肉乎乎地臉蛋兒。微笑問道︰“那你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

婉兒稚氣尚未全脫的臉上透著一份主婦地從容,仍然是那三個字︰“你說呢?”

……

“我真的很緊張嗎?”範閑牽著婉兒的手走到了一座假山旁的石凳上坐下,將婉兒抱在自己的大腿上,此處安靜,沒有什麼下人經過,婉兒微羞之余也就由得他去了。

“也不仔細冰著了。”

婉兒埋怨了一句,忽然想到他問的那句話,思考片刻後抬起頭來,用那雙水汪汪的眼楮注視著他,半晌後認真說道︰“這便是我想問你地,為什麼看上去你不怎麼高興,而且……似乎有些緊張恐懼……擔心什麼呢?是真在擔心我的感受?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那等人。”

範閑搖搖頭,笑著將抱她的雙臂緊了緊,斟酌半晌後說道︰“我也不知道,或許\真是沒有做父親的思想準備。”

“要些什麼準備?”婉兒早已習慣了夫君與這世上男子不怎麼相近的思維習慣,好奇問道。

“比如……自己能不能為下一代營造一個很好的成長環境?”

婉兒微笑說道︰“先不要考慮過于長遠地問題吧,我比較好奇的是,思思肚子里的到底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呢?”

“先前不是說過……”

“嗯,你無法必操勝算。”

“必操勝算這個詞用地很巧妙。”

“那你是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呢?”

“女孩子。”範閑斬釘截鐵說道。

林婉兒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半晌後像是明白了什麼事情,嘆息說道︰“難怪你知道自己有孩子後不怎麼開心……想來是覺著思思不再是個女孩子了。”

範閑大惑,怔怔問道︰“為什麼這麼認為?”

“女孩子是珍珠,等生了孩子,漸漸老了就要變成魚眼珠子,而你……是喜歡珍珠的,就算不把玩,看看也好。”林婉兒笑眯眯說道︰“這是你自己曾經寫過的話,可不要否認。”

範閑自嘲一笑,這是曹公的看法,雖然和自己有些相近……但這不是自己得知將有後代依然無法喜悅的真正原因。

“可就算要變成魚眼珠子,我也要為你生孩子。”林婉兒怔怔望著他,輕輕咬著下唇。柔和卻用力說道。

範閑笑著點了點頭,忽然正色說道︰“我知道這個世上有些比較奇怪的規矩,比如側室生的孩子要叫正室為母親,甚至有些從小由正室養大,而很少能見到自己親生母親地面。”

林婉兒看著他,微微皺眉,隱約猜到他要講什麼。

“雖然世上的大家族都是如此。”範閑很認真地看著她,“但我們不要這樣。”

不是請求,不是要求,是不容拒絕的知會。是不要。

範閑本不想在這種時候,說出這麼嚴肅地話來打擾婉兒本來就難抑酸澀的心情。但是前世在病房里看大宅門時,著實被高娃姐演的那個混帳中年魚眼珠子嚇慘了。

林婉兒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抹難過,緩緩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要傷心。”範閑沉默片刻後,展顏笑道︰“在杭州這半年我對那藥進行的改良你也都看在眼里,而且最關鍵的是……明天費先生要來,他既然敢來見我們,自然是有好東西給咱們。”

他懷中的嬌柔身軀忽然一震,林婉兒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的眼楮。驚喜說道︰“是真地。”

雖然這個消息讓婉兒高興了起來,但範閑知道自己那不留余地的說話依然傷了對方地心,只是為了思思和思思腹里的孩子著想,他必須把話說在前面。便在此時,他輕輕嘆了口氣,一是心中確實有悶氣需要嘆出。二來前世金先生曾經在鹿鼎記里讓小寶玩過這招,對付女生百試不爽。

果不其然,婉兒見他面色沉重。馬上將自己心中地小小幽怨揮開,關切問道︰“怎麼了?”

“先前你也看出來,知道思思有喜的消息後,我並不怎麼開心……反而有些害怕……”範閑低著頭,似乎想從妻子的體息中尋找內心的支持與安慰。

“其實有幾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自然是擔心婉兒觸景傷心,這個原因先前淡淡提過。至于第二個原因其實很簡單。

“我是一個沒有父親的人。”範閑微笑著說道︰“雖然有父親,甚至有兩個父親,可是在澹州的時候,我一個也沒有,而且真正的那個,似乎從來沒有當過我地父親。”

很拗口的一句話,但婉兒听懂了,有些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確認這句話不會被別人聽進耳中。

“父親他對我極好,可是你明白的,這終究不是同一件事情。而至于宮中那位……自澹州來京都後,我便是將他看白看透了,連你太子哥哥和二皇兄都像驢子一樣被驅趕著,更何況我這個私生子。”

“我是一個沒有父親的人。”範閑加重了語氣重復了一遍,“所以我很害怕自己不會做父親,故而先前的第一反應就是惶恐不安。”

範閑前世的時候沒有父母,這一世也沒有父母,更慘地是,前世是老天爺太不是東西,這一世是父母太不是東西——是的,在他的內心深處,他向來認為在教育子女這個環節上,母親做地也非常差勁,很讓他傷心。

他兩生成長的歷程都有這方面的缺失,給他的心理帶來了極大的陰影,往日或許還沒有察覺,可今日範府的喜訊卻將他的黑暗面完全映照了出來,他下意識里拒絕承認自己要成為一位父親。

林婉兒滿臉憐惜地看著他。

“我的母親也不愛我。”範閑有些木然地說道︰“或許你不相信,可是……她真的不愛我。”

無法愛,還是不愛?世人總以為葉輕眉便是範閑的母親,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在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之後,他對于那個遙遠的女人有的只是好奇和一股莫名的情感,只是隨著漸漸成長,身周的人不停地講著那個曾經光彩奪目的女人,身周的事不停地述說著那個女人的過往,身周的痕跡不停提醒範閑那個女人的存在。

久而久之,前世沒有獲得過母愛的範閑終于習慣了這一點,開始逐漸接受自己的母親就是葉輕眉,開始依戀這個名字——兩個穿越者孤獨地靈魂或許因為母子這一種最堅固的紐帶而互通了起來。

他承認了這一點。並且在北齊西山那個山洞里,當著肖恩的面,親口說出了這句話。

可是看過箱子里的信,知道了許多當年故事的範閑,不得不告訴自己,葉輕眉並不愛自己,不是指自己這個異世的靈魂,而是對這個肉身的兒子也沒有多少愛。他繼承了葉輕眉的監察院內庫慶余堂,當年的人脈,親密的戰友。但這些不是她刻意留給他地,而且即便是留給他的又如何?

“我地母親不愛我。”範閑平靜說道︰“不然她不會拋下我一個人走了。”

林婉兒想寬慰有些失神的他。卻不知該如何說起,那個早已故去地婆婆是怎樣光彩奪目的人物。自幼在宮中長大的她,當然清楚無比。

“不僅僅是因為這個。”範閑皺眉想著,當那個箱子被打開的時候,他就有些失望,因為那封信是留給五竹叔,而不是留給自己的,尤其是信中的內容。讓他更加失望。

“她稱我為混帳兒子。”他微笑著說道︰“而且她沒有給我留下只言片語……就這麼走了。”

“這種淡然,這種平靜,顯得有些冷靜到荒唐。”範閑皺眉想著自己的言情身世,總覺得自己地出生或許本來就是個很荒唐的事情。

他繼續說著,婉兒聽的卻有些心寒。

“她沒有告訴我,在這樣一個危險的世界里該如何生存下去。她沒有告訴我。究竟誰是值得信賴的。她沒有告訴我,飯應該怎樣吃,老婆應該怎樣疼。”

範閑笑了起來︰“她對天下的萬民有大愛。偏生對于自己地子女卻沒有什麼關注,這一點是不是很混帳?大概也只有這樣混帳的母親,才會生出我這樣混帳的兒子。”

說完這句話,範閑輕聲咳嗽起來,林婉兒從他腿上下來,一下一下捶著他地背。

範閑擺擺手,笑道︰“好險,幸虧還有父親……”他指指前宅的方向,又說道︰“還有奶奶,還有那兩個怪老頭兒,不然我這輩子還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模樣。”

範閑一向是個很自持謹慎的人,像今日這般感慨的時間並不怎麼多,林婉兒一直插不進話,看見他漸漸脫離了一味傷嘆,干脆微笑看著他,听他一人的內心獨白。

“聽我唱首歌吧。”範閑忽然很認真地說道。

林婉兒點了點頭,有些好奇,一個大男人會唱什麼樣的俚曲呢?

範閑啟唇而歌,聲音清亮之中帶著三分酸楚,他的嗓音並不好,但這首曲調格外悠傷,悠傷之中又帶著三分期望,如雨後檐下支頜期盼母親歸來的孩子,像檐下被風吹雨打著的白布小人兒飄飄蕩蕩,渾不著力,只被那只線牽著,說不出的哀傷,卻眺望著遠方。

……

“什麼意思呢?”

範閑唱的是一種林婉兒沒有听過的文字,字節發音有些怪異。

“歌詞的大概意思很簡單。大概就是……

母親大人您好嗎

昨天我在杉樹的枝頭上

看見了一顆明亮的星星

星星凝視著我

就像母親大人一樣非常溫柔

我對星星說

要經受得起挫折哦

是男孩子嘛

如果感到孤獨的話

我會來說話的

有一天也許會的

那麼就這樣吧期待回信

母親大人

一休

一休

……

母親大人您好嗎

昨天寺院里的小貓

被旁邊村里的人們帶走了

小貓哭了緊緊地抱住貓媽媽

我說了

別哭了

你不會寂寞的

你是男孩子吧

會再次見到媽媽的

總有一天一定

那麼就這樣吧期待回信

母親大人

一休

一休”

……

範閑微笑看著眼圈都已經紅了地婉兒,說道︰“很好听吧?”

“嗯。”婉兒用鼻子嗯了一聲,問道︰“一休就是那個寫信的孩子?好可憐。”

“是啊。一個絕頂聰明,卻不能和自己母親一起生活的可憐小孩子。”範閑笑著說道︰“和我很像……只是他寫了信還可以地址可以郵寄,可我寫了信又往哪里寄呢?”

“這首歌叫什麼名字?”

“母親大人。”

——————————————————————

在安靜的臥室之中,借由窗外灑過來的那片淡淡天光,範閑取出鑰匙,輕輕打開了黑色長箱子最外面的那層,然後用穩定的手指按了幾下,忽然間開始想念五竹叔。

緩緩取出上面的金屬器具和那封薄薄的信,範閑沒有多看一眼,因為他對于那封信的內容已經太熟悉了。

他只是將目光盯著第三層上面地那張紙條。那張似乎隨時要被風吹走的紙條。紙條上面是葉輕眉直稜稜地筆跡。

“喂!如果是五竹的話……老實交待,你是誰?”

範閑如同那個雨夜里一樣。嘴唇微動,說道︰“我是你地兒子。”

“你是怎麼打開這個箱子的?”

“估計不是我的閨女就是我的兒子。下面的東西等你搞出人命的時候再來看。切記!”

他打開了第三層,從里面取出那件東西,看了兩眼上面的文字,然後忍不住苦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果然是墮胎藥,我說媽媽……你地惡搞能不能有些創意?”

他在屋內沉默許久,然後抬起頭來。用自信的笑容對著那個箱子認真說道︰“媽媽,我搞出人命來了,不過我不會用這個東西的。你總是習慣將一切事情當成笑話來作,所以最後你很可笑地離開了我,而我不一樣,我會努力地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至于我的女兒或者是兒子……請相信我,我一定會把他照顧的很好……至少,會比你做的好。”

(先說一句︰我很同情婉兒。以後地日子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有些人猜到要開第三層了,當初猜杜蕾斯和緊急避孕藥的居多……只能說大家地想像力都超出了我或者小葉子惡搞的天賦,很是佩服。

今天這一章字數多,是因為我一直很想寫一段,寫什麼呢?不是範閑的心理陰影,而是他對于葉輕眉的感情,那種一旦真正定位為人子之後應有的幽怨想法……母親大人不愛我,這個標注我在草稿里已經放了大半年了,一直想寫,今天終于寫了出來,很好。

那首歌是我最愛的一首歌,一休的片尾曲,藤田淑子的母親大人,百度上有的搜,沒听過的朋友听一下吧,真的很棒,這也是我一直在草稿中標明一定要範閑唱的,他就必須唱出來。

墮胎藥自然是葉輕眉同學當初自備的大殺器,只是範閑的存在證明她未曾用過,然後她把這當成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遺產傳給了自己的後代,比監察院和內庫更重要的遺產……由此可見,她是愛自己的混帳兒子的,範閑必須要清醒地認識到這點啊。

這些字和那首歌都不在字數中,月票還在雙倍中,老二雖不好听,但是長的很英俊,喜悅莫名,請大家繼續支持,已然十分感激。

最後忍不住還想說一句︰用一休的歌來寫小葉子,這……真是一種緣份。)










第七十六章 第三代


范府有喜的消息,就像生了雙翅膀一樣,馬上飛了出去,飛過各權貴府第高高的院牆,飛過各茶樓警惕的小二眼光,成了眾人皆知的消息。京都王公貴族們討論的熱點新聞,百姓茶餘飯後的最大樂事,均集中於此。

這消息自然也飛進了皇宮,根本不屑於那雄偉的宮牆阻隔,進入到了皇帝和太后的耳中。據姚太監悄悄放風,當慶國皇帝聽聞這個消息的瞬間,陛下輕捋鬍須,十分得意,當夜又去了一趟小樓。而太后老祖宗得知這個消息後,趕緊去了含光殿後方拜神,手指頭不停地撫摩著那串念珠,滿臉笑容。

說來奇怪,包括范閒在內,慶國皇帝一共生了五個皇子,三皇子年紀還小暫且不論,可是大皇子年齡不小,成婚已久,卻是還沒有子息,二皇子和太子也是如此,算來算去,如今范府思思肚子裡那孩子,竟然是皇家第三代的頭一位。

由不得皇宮裡們的貴人們高興,只是太后隱隱有些遺憾,如果懷孕的女子是晨丫頭就好了,不說是不是郡主,范閒的正妻……畢竟是自己最疼的外孫女啊。

以范閒如今的權勢地位,這種喜事臨門,自然湧來了無數送禮道賀的賓客,在後幾日裡,南城范府正門口車水馬龍,各路官員來往不絕於道,籐子京兩口子的腿都快跑軟了。

除了一些重要人物,比如靖王府上的人,范閒親自出面迎接了一番外,其餘的來客都由戶部尚書范建一手擋了。

好在這些賓客們只是奉上重禮,並未叨擾太久。朝中宮中的人們其實心裡也在打著小算盤,雖說范閒有了孩子是件大事,可是懷孕的卻是他的妾室,如果此時顯得過於熱情,誰知道府中那位郡主娘娘心裡怎麼想的?

討好了一方,卻得罪了另一方,這是一個很不划算的買賣,而且這些官員們也不知道宮裡的喜悅究竟到了什麼程度。

……,

……,

三日後,宮裡的喜悅以兩種方式,展現在了慶國官員百姓們的眼前。首先是內廷主辦的那個花邊報紙,用套紅的方式向天下子民們報告了這個好消息。昌,內廷報紙,向來講述的是官員爭風吃醋笑話,歷史中的搞笑面,陳萍萍的初戀故事,雖然有些無聊無趣,但很能吸引眼球。只是自從范閒執掌監察院以來,通過整風,讓院務光明化,命令八處在一處門口貼上了無數告示,將陰森的官場傾軋過程寫成了破案故事集錦——不論前世今世,枕頭加拳頭的故事總是最好賣的—,內廷報紙只有枕頭,少了拳頭,所以風采全被一處門口的告示牌搶走了。

也幸虧范閒有子,皇帝默允內廷報紙大張其事,詳詳盡盡將范閒自澹州而至京都的故事寫了一個長篇意淫小說出來,隱約提及郡主、北齊聖女、如果那位范府年輕母親的過往,殿上詩夜,江南過往……

這是對范閒匆匆二十年人生的一次總結,十分光彩,報紙一出,京都紙貴,各府裡的小姐們都央求家中長輩重金購得一張放於閨房中以為紀念,同時在心中奢求著那縹渺的神廟能夠賜予自己一個……像小范大人一樣的男子。

內廷的報紙終於憑借這個機會,成功地將一處告示欄前的京都百姓們再次征服。

宮裡喜悅的第二個態度便是賞賜。

也不知是皇帝還是太后的意思,宮裡的賞賜像流水似地灌入了范府,雖然懷孩子的是思思,可是由范建而至柳氏,再至遠在北齊求學的范家小姐,各有重賞,范閒正妻林婉兒更是得了重中之中的重賜。

綾羅綢緞,金石玉器,吃食玩物,密密排在宅中,讓籐大家媳婦兒有些忙碌到失神……心想少爺當初救了陛下一命,還不如這次得的賞賜多。

思思自然受了封賞,給了一個某種稱謂,反正這稱謂范閒也弄不明白,便是那肚中還沒有出生的孩子,也搶先有了一個爵位。

報紙與封賞,接連兩下,讓皇宮裡諸人的喜悅傳遞到京都的每一寸土地裡,那些事先就送禮的官員們將心放了下來。

……

……

只有范閒不怎麼高興,他看著姚太監帶過來的禮單紅紙搖了搖頭,心裡生出一股複雜的情緒,對身旁的父親說道:「宮裡的人想什麼呢?我生孩子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這是賭氣話了。」范建笑吟吟說道:「本以為你會成熟些了,料不得此時還會說賭氣話,什麼關係?你說有什麼關係呢?第三代裡,這是頭一個,太后不知道著急了多少年,終於可以抱上重孫,這高興起來,賞賜也有些超了規格。」

范閒冷笑道:「抱重孫兒?趕明兒就把思思送回澹州去,生在澹州,養在澹州,讓奶奶抱著玩。」

這還是在賭氣,思思正在孕期,哪裡可能千里奔波。范建哈哈大笑,卻懶得責怪他,因為自從四天前知道思思懷孕的消息後,這位一向嚴肅方正的戶部尚書,便有些遮掩不住自己的本性,從臉上到骨頭裡都透著一分得意與高興。

這個世界上和皇帝搶兒子還搶贏了的人不多,而且這兒子還馬上就給自己生了個孫子,由不得范建大人老懷安慰,莫名得意。

「明兒回宮謝恩不要忘了。」范建喝了一口茶,看了兒子一眼,發現兒子明顯沒有聽進去這句話。

「說起來,太子為什麼一直沒有太子妃?」范閒忽然想到一椿事情,皺著眉頭說道:「就算是依次序來,如今大殿下二殿下都已成婚,一年過去,太子的事情難道宮裡不著急?」

他這話問的很自然,很巧妙地將話語裡的試探遮住了。范建明顯在高興之餘沒有察覺到兒子在探自己的口風,皺眉說道:「早在三年前,太后就急著籌劃太子妃的事情,皇后在京都各府裡挑人,甚至還挑到咱們府上……」

范閒打了個寒顫,心想如果妹妹當初真的成了太子妃……那可慘了,不是說妹妹慘了,而是自己慘了,自己豈不是馬上就要倒到太子那邊,和太子兄弟好好籌劃一下奪嫡的事情?幸虧這件事情沒有發生。

范建繼續說道:「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太子一直不肯答應……這也算是當年的一椿異事,太子你也清楚,早年間比較荒唐,喜歡流連於教坊妓寨,本是個對男女之事大有興趣的人,卻偏偏不肯大婚。」

范閒想了想後說道:「可是太子的婚事,可不是他說不願意,就可以不要的。」

「這處就顯出太子的聰明來了。」范建笑著說道:「要說服太后與皇后,太子也想了不少輒,首先便說大皇兄和二皇兄都未曾婚娶,慶國以孝治天下,講究個兄友弟恭,自己做弟弟的,怎麼也不能搶在二位兄長之前成親……那時節大皇子還在西邊打胡人,一時間哪裡能夠安排婚事,這便一直拖到了後來。」

「理由雖然充分,但沒什麼說服力。」范閒苦笑說道:「搞來搞去,原來我是早婚人士的代表,這第一個生孩子,也算自然。」

「同樣的道理,但涉及天子家事,自然需要從有說服的人嘴裡說出來。」范建笑道:「太子請動了當時的太子太傅舒大學士,舒大學士這人性子倔耿,深以為太子所言有理,不止自己上書請皇帝暫緩太子婚事,甚至還寫信去了北國,請莊大家發了話。」

范閒笑了起來:「原來莊墨韓先生當年也做過這種事情。」

范建忽然看著兒子的眉眼間有些疲憊,歎息了一聲,說道:「是不是這幾天沒有睡好?快去休息下吧。」

范閒尷尬的一笑,告辭出了書房。

他這幾天確實休息的極差,首先是思思懷孕,自己當然要時時守在身旁,多加寬慰和體貼。另一廂婉兒表面上雖然沒有什麼,還在樂滋滋地操持著思思的小子,但誰也清楚姑娘家的心情肯定是百味交陳,范思大感心疼,也得拿出很多時間去陪伴安慰,兩邊都要照顧著,自然他就沒有多少時間可以休息了。

在書房前的廊下,他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苦惱地搖搖頭,心裡忽然想到不知多久以前,也是在自家府中的圓子裡,他曾經想到的人生至理。

男人,結婚的太早,總是一個很愚蠢的舉動。

……

……

然而太子堅持不肯早婚,只怕也是基於一個很愚蠢的念頭。范閒打著呵欠,在心裡歎息道,看不出來太子倒是個多情人,真是孽緣啊!

忽然間看見柳氏溫和笑著陪著一個老頭兒走了進來,范閒張大了的嘴巴一時間閉不起來,便跳了起來,大聲嚷嚷道:「你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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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不是客,乃是范閒十分尊敬十分信任十分喜愛的費T老師,然而今日師生二人隔了近一年頭一次見面,一老一少間隱藏著風雷激盪,刀光劍意大作,似乎隨時會拋出一把毒藥請對方嘗嘗。

柳氏何等聰慧的人,雖然不解緣由,但也看得出來此地不宜久留,隨意說了兩句便走了,費介到來的重要消息,竟是連范尚書都沒有通知。

「先生。」范閒似笑非笑地看著費介眼中的那抹怪異顏色,說道:「躲了我這麼些天,怎麼今天卻來了?」

費介沒好氣看了他一眼,搖頭說道:「別想好事,你送過來的藥和方子,我試了很多次,想一點兒問題也沒有,基本上……很難。」

范閒苦惱地搖搖頭,他本以為費介既然肯來府上,一定是解決了這個問題,沒想到聽到一個並不怎麼美妙的答案。

其實一直以來,他都並不是太在乎婉兒能不能生育的問題,就連自己有沒有後代都不在他的考慮之中,在澹州懸崖上和五竹叔說的三大目標之一的狂生孩子只是頑笑話罷了,可是……婉兒不會這樣想,她太想一個孩子了,於是范閒也只有被迫的緊張起來。

師徒二人在范府後宅圓中一個安靜角落裡坐著,有僕婦送上茶後又退了下去。

「表兄妹結婚,會不會對後代有什麼影響?」范閒沉默許久後,問出了一個自己許久都沒有問過的問題。

費介看了他一眼,沙聲說道:「你難道認為自己的運氣會這麼差?」

范閒笑了起來,暗想也對,只不過是個概率的問題,而自己毫無疑問是這個世界上運氣最好的人。

「會不會……比較難生孩子?」范閒忽然皺著眉頭問道。

「誰說的?」費介明白他是在說血親的意思,嘲諷說道:「一百多年前,當年的大魏皇帝強姦了自己的女兒十幾年,結果一連生了七個崽兒。」

「當然,七個崽兒沒幾個正常的。」費介聳聳肩膀。

「亂……皇室果然是天下最亂的地方。」范閒感歎說道。

費介眉頭微皺,不知道徒弟這句話是不是意有所指,只是那件事情牽連太廣,為了保護范閒,他和陳萍萍都不會在事前就和范閒說些什麼。

「先生今日前來何以教我?」范閒誠懇問道。

費介想了想後說道:「院長大人猜到你家宅不寧,所以讓我前來安安你的心。」

「安心。」

「是的,再給我半年時間,有可能解決你們夫妻二人頭痛的那個問題。」費介微笑說道:「然後必須提醒你一件事情,你的歸期快到了,不要借口思思有了身孕,便不去江南。」

看宮中的態度,范閒有可能因為此事被留在京都,這才是陳萍萍和費介真正擔心的事情。范閒想了想後,點了點頭,隱約感覺到陳萍萍和費先生不希望自己在京都停留太久,看來對方也應該察覺到京都可能會發生某些大事。

他終於忍不住了,費介是他孩童時的老師,在他看來是世上最不可能害自己的人,猶豫片刻後說道:「是不是宮裡要出什麼事?」

費介笑了起來,說道:「能有什麼事兒?」他的眼神裡閃過一絲憂慮,卻瞞過了范閒的眼睛。

他看著范閒那張依然如十幾年前般清淨無塵的臉龐,不由想到那時節帶著范閒挖墳賞屍,剖肚取腸的時光,心頭微黯,輕聲笑著說道:「以後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要小心一些,不要像小時候那樣,經常被人騙。」

范閒微愕,心裡湧起一股怪異的情緒,急促追問道:「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

費介撓撓頭,渾不在意頭皮屑亂飛著,說道:「沒什麼意思,只是你知道我長年都在山裡逛,很少在你身邊……嗯,異煙冰那藥,我一直沒有和你說明白,是我的不是。」

范閒好生感動,趕緊說道:「先生這是哪裡話,沒有你,我們夫妻二人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費介笑了笑,再也沒有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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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入宮謝恩,范閒雖是心不甘情不願,但臉上依然堆著誠懇感恩的笑容,四處宮裡行走了一遍,尤其在太后與皇帝面前,更是將自己感恩的心捧了出來,再抹上了一層初為人父的不知所措與激動,表演的精彩極了。

一路行走,朱宮之中白雪已無,清靜雅美,范閒此時正坐在東宮之中,看著面前的太子殿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他看著這位穿著淡黃衣衫的東宮太子,看著他那張看似很誠懇的臉,想到不久以後的事情,不知為何,心中竟生出了幾分歉意。

此時太子正在勸他和姑母,也就是他的丈母娘和緩一下關係,看得出來,太子說的很真心,只是不知道他是站在范閒還是長公主的立場上考慮問題。

「以前的事情都算了,就像在抱月樓中本宮對你說的一樣,長輩的事情,何必影響到我們的現在?」

太子平靜地說著,拍了拍范閒的肩膀。

[BOOK: 0039 / Chapter: 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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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 Apr 20 19:46:43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