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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靈犀一線

徐茗兒開心地笑道:“哈,讓我猜著了吧?他那麼一副蠢樣子,一看就知道是你出的壞主意了。”

“西門慶一副蠢樣兒?”

夏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扭頭一看,果不其然,西門慶的確是一臉的“蠢樣兒”,準確地說,是一臉的呆樣兒,好像是個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的憨厚老實人。

夏潯忽地想起昨晚徐茗兒一時好心,給他們送毯子來時,西門慶似乎也是這樣一副呆相,當時他還以為西門慶花癡到了沒治的地步,對這麼小的一個姑娘也沒有免疫力,現在看來……

夏潯狠狠瞪了眼裝傻充愣的西門慶,轉過頭來,苦笑道:“這個……的確是在下的主意,小郡主真是慧眼識……豬哇。只因在下一見小郡主,就覺得小郡主氣質絕佳,容色無雙,必定是一個大富大貴之人,想著憑您的尊貴身份,一定可以護得我們安全離開,所以就……讓這頭豬綁架小郡主了。”

這個馬屁拍得很有水準,徐茗兒雖然年紀小,好賴話還是聽得懂的,她粉嫩潤薄的櫻唇抿了抿,臉蛋上便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唔,我就說嘛,算你有眼力,我還以為你覺著我年紀小好欺負,那就……哼哼!既然如此,我姐姐、姐夫已決定放你一馬,我也就不難為你們了。”

她很大度地說著,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

夏潯和西門慶都是人精,連忙不住口地道謝:“多謝小郡主,多謝小郡主,小郡主寬宏大量,不與我們一般見識,在下實在是感激不盡。那我們……可以出去了嗎?”

“慢著……”

徐茗兒狡黠地道:“這個過結呢,本姑娘寬宏大量,可以不計較了。不過……上一次那件事,是不是也該算算了?”

西門慶趕緊湊上來道:“郡主是說那火狐狸皮子呀?這個好辦,小人回頭就把我那條狐狸皮子給您送來。”

“好呀好呀!”徐茗兒把頭點得小雞啄米一般,隨即才發覺自己如此表現有些忘形,忍不住臉蛋一紅:“我不要,我只想問清楚,他不賣就不賣,為什麼要託辭騙我!”

夏潯苦著臉道:“小郡主,我又怎麼騙你啦?”

徐茗兒一雙點漆似的眸子睇著他,說道:“怎麼沒有騙我?那天在謝家皮貨店裏,我還沒有想得透澈,回到王府我才覺著不對勁兒。你說那火狐皮子要送給自己至愛的人,愛嘛,有深有淺,有多有少,就像我爹,他最喜愛的女兒,那就是本姑娘我啦!你要說送給所愛的人那也罷了,既然是至愛,怎麼又是兩個人呢,喜歡了什麼人,總該有深有淺有多有少吧,既是兩個,誰是至愛,你還不是誑我?”

“這個……”

夏潯略一遲疑,西門慶馬上跳開一步,和他拉開了的距離,擺出一副,‘我不認識你’的嘴臉。夏潯眼珠一轉,長嘆一聲道:“郡主有所不知,這話要說起來……唉,那可就長啦……”

“沒關係!”

茗兒丫頭柳眉一挑,輕輕巧巧走到一邊,馬上有個侍衛搬過一張椅子,用袖子急急蹭了蹭,徐茗兒往椅上一坐,悠然道:“你慢慢地說,本姑娘有的是時間,什麼時候我聽明白了,你們什麼時候就可以走了。”

夏潯咳嗽一聲,以一種深沉的腔調低低地道:“小郡主,事情,是這樣的……”

※※※※※※※※※※※※※※※※※※※※※※※※

“高熾,人還沒有送走嗎?”

燕王妃自廊下轉出來,見自己的兒子很老實地站在那兒,不禁好奇地問道。

“啊,母親!”

朱高熾扭頭一看,連忙彎腰施禮:“母親,茗姨來了,她說有話要問那兩個人,所以讓兒子候在外面。”

燕王妃臉色一變,失聲道:“茗兒……不是要對他們濫用私刑吧,你也真是的,怎麼這般老實,讓她一個小丫頭擅作主張。”

燕王妃一邊責備著兒子,一邊急急走上前去,剛剛走到殿門口,那大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徐茗兒兩眼淚汪汪地走出來,幽幽地道:“你們可以走了。”

燕王妃大吃一驚道:“茗兒,你怎麼了?”

她還以為那兩個齊王門客膽大包大,欺負了自己的妹子,可一瞧見屋裏還有六個侍衛,卻又不像,到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夏潯和西門慶走出來,一見燕王妃,連忙上前見禮,徐茗兒又對夏潯道:“你們可以走了,人家對你這麼好,你以後賺了錢發了財,可一定要好好對人家呀,要不然那可真是喪盡天良,要天打雷劈的。”

燕王妃莫名其妙地問道:“茗兒,你在說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徐茗兒擦擦眼淚道:“我沒事!”

朱高熾也是滿腹疑惑,不過一見小姨開了口,總算可以交差了,卻是暗鬆一口氣,他是天生的肥胖症,並不是暴飲暴食造成的,站久了還真吃不消,一聽小姨發話了,趕緊領著夏潯和西門慶往外走。

燕王妃沒理會他們,走過去牽起小妹子的手,低聲問道:“茗兒,你哭什麼?”

徐茗兒哀傷地道:“姐,這個夏潯好可憐的。他住在青州那邊的山裏頭,鄰家有個小妹子,叫小荻,和他青梅竹馬。有一回,夏潯患了重病,小荻急得不得了,就跑去為他請郎中,結果因為山裏剛剛下過雨,洪水傾瀉,寒冷澈骨,那小姑娘趟著水,走到河當間兒就走不動了,兩條腿都凍木了。

那山中住戶少,旁邊沒有人,她走不動路,又沒人救她,就只能站在那兒,兩條腿凍得沒了知覺,過了好久,才有人經過,把她從水裏拖出來,可是她從那以後她就落下了一個寒腿的毛病,不管是刮風下雨,還是冬季嚴寒,她的腿都會又酸又疼,叫人忍受不了。有時寒痛發作,疼得她嘴唇都咬爛了,好可憐。

他們村子裏還有個姑娘,叫小芳,比小荻還要可憐……”

徐茗兒把夏潯講給她聽的那無比淒慘、無比可憐、催人淚下的愛情故事給姐姐學說了一遍,很感動地道:“難怪人家出十倍的價錢他都不肯賣那皮子,他若真是見錢眼開不計情意的人,我才真要收拾他呢。他這樣,很好!”

燕王妃臉上毫無表情,只是緩緩地道:“據我所知,他是青州士紳,家裏非常富裕,位列青州十大富豪之一,絕不是什麼住在山窩子裏,時常需要左右鄰居周濟幫襯的窮人。”

“唔?”

徐茗兒眨眨眼,突然反應過來:“姐,我是不是上當了?”

燕王妃忍著笑道:“你說呢?”

朱高熾送了夏潯和西門慶離開燕王府,讓兩個內侍扶著,氣喘吁吁地走回來,剛剛走到那處偏殿附近,就聽見一個高亢的小女孩的聲音,彷彿一隻憤怒的小公雞喔喔啼鳴,正在努力喚醒晨曦:“別見我再看見你,別讓我再看見你,否則我絕不饒你!夏潯!你這個大壞蛋!”

“我的傻妹妹,他的真名叫楊旭!”

“啊!連名字都是假的?連名字都是假的?夏潯,你這個大騙子!”

朱高熾一聽這憤怒的啼鳴,機靈靈打個冷顫,連忙催促內侍道:“快走,快走,莫要讓她看見!”

※※※※※※※※※※※※※※※※※※※※※※※※

夏潯和西門慶離開燕王府,站在大街上發了一陣呆,西門慶才垂頭喪氣地道:“唉,咱們兩個被捉來三天了,那些車夫找不到咱們,現在還不知亂成什麼樣子,謝傳忠那裏失了消息,恐怕也是坐立不安。走吧,咱們去車馬行租兩匹馬,先去謝傳忠那兒報個信,然後快馬趕回去,希望別出什麼紕漏。”

夏潯答應一聲,兩個人便往車馬行趕,走了一陣兒,眼看就到車馬行了,夏潯忽然沉聲道:“有人跟蹤!”

西門慶道:“不會吧,燕王都放過咱們了,又是哪路神仙作怪?”

夏潯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低聲道:“不要回頭,我左你右,速入巷中,引他出現!”

西門慶也不是呆子,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兩人立即左右一分,加快腳步,急急閃出左右巷中的人群。彭梓褀悄悄綴在後邊,正想著如何面見夏潯,若他問起自己來意,又該如何說辭,正遲疑間,忽見二人分開,閃入人群不見,不由心中大急,連忙快步追上來。夏潯反偵察反跟蹤的手段高明,繞了幾繞,反躲到了她的後面去,攸然現身,輕輕一拍她的肩頭,笑道:“兄台可是在找我嗎?”

彭梓褀一個急轉身,兩個人都呆住了。夏潯沒有想到會在這兒看見她,她沒想到還沒想到妥善的理由,卻是以這種方式和夏潯見了面。

西門慶也從人群中閃了出來,瞧見彭梓褀模樣,再瞧瞧兩個人的表情,很乖巧地道:“唔……我去租馬,租三匹?”

夏潯和彭梓褀都沒說話,仍然望著對方,西門慶自問自答:“瞭解,我這就走!”

“彭姑娘,你怎麼來了?”

夏潯已經知道她是女人,在彭梓褀離開楊府的時候,有意的公開了自己的身份,這層窗戶紙也終於捅破了,唯因如此,夏潯沒有一句的挽留,才讓彭梓褀更加的幽怨。

彭梓褀眼簾微微垂下,低低地道:“我……來找你……”

“找我?”

彭樟褀輕輕揚起眼簾,滿眼都是溫柔。她沒有再說話,絲絲紅暈卻悄然爬上她的臉頰,那張臉頰頓時美麗如一朵初綻的桃花。

夏潯看著那張美麗的臉龐,也沒有再說話,突然間他便什麼都明白了,猶如水到渠成,瓜熟蒂落,雲開見月,自然而然,突然間就明白了彭梓褀的情意和勇氣,充溢於他胸間的,只剩下溫曖與幸福的感覺。

一線靈犀,牽起了情愫。



第102章 夫唱婦隨

夏潯和西門慶再次回到了盧龍關,這一次還有一個嬌滴滴的彭大姑娘陪著。彭大姑娘還是一身男裝,至於是否嬌滴滴甜蜜蜜的,那只是西門慶的揣測。初嘗情愛滋味的姑娘,總是特別溫柔、特別熱情的,西門慶才不相信他們兩個私相接觸的時候,不會卿卿我我,恩愛纏綿,做些什麼出來。

話說他西門家的小東嫂子,當初對他也曾有過柔情似水的時候哩。看著兩人柔情蜜情的樣子,西門慶有時候會酸溜溜地想:“別高興的太早了,你看著吧,等她一過門兒,小白兔變母老虎,她就不是她了,哼!”

約好的貨車仍然有條不紊地在向指定地集中,那些車把式們雖然都是些小角色,可是幹這一行都很久了,經驗豐富,沒有聯繫到主家,他們也知道情況有異,可是他們還沒交易呢,如今只是趕著一輛空車,不怕任何人盤查,也不怕被人捉住把柄。反正東家已經付了一半路費,拿人錢財,忠人之事,不管主家來沒來,他們只管按照吩咐往那兒去。

夏潯和西門慶比預定交易時間耽擱了三天,趕到盧龍關與任日上取得聯繫之後,才知道哈剌莽來部落的人早就到了,他們已經在關口外餐風飲雪的已經等了好幾天,夏潯連忙讓任日上與關口外的哈剌莽來部取得聯繫,當晚進行交易。

到了晚間,關隘上面,副千戶沈嘉一聲令下,燈火熄滅了三分之二,整個關隘登時陷入一片昏暗,借著那昏暗慘澹的燈光,千戶大人的親兵隊悄悄打開了關門,駝拉車載的貨物開始井然有序地運進關來。關隘裏邊百十輛大車排成了一條長龍,貨物運進來裝滿一輛駛走一輛,在西門慶的帶領下,駛向他和夏潯事先找好的山谷藏身。

夏潯則站在關下,在任日上的配合下點收貨物。

哈剌莽來的部落車子並不多,貨物主要是用牛馬駱駝來裝載的,因此入關之後就要卸貨,再裝到大車上去,這一來就耽誤時間了,一百車貨裝完,天色已經濛濛亮了。

“好了,你們帶著牛馬駱駝回去,我們去採購些糧食、布匹。”

戴裕彬對回去的人大聲吩咐著,又轉向任日上,點頭哈腰地陪笑道:“任大人,天氣寒冷,存糧不多,我們得採買些糧食布匹回去,過幾天就回來,到時候還要麻煩大人……”

“好啦好啦,你們自己小心些,不要胡亂惹事,乖乖購置齊了東西,就滾回去吧。”

“是是是!”

戴裕彬答應著,向希日巴日等人使個眼色,一群人護擁著他們的幾輛大車隨在夏潯的貨車後面向前走。

“慢!”

任日上目光一閃,忽然跨前一步,攔在了一輛車前,狐疑地看著車上,伸手一指道:“這是怎麼回事?”

正要跟著最後幾輛車子一起離開的夏潯也站住了腳步,在微弱的燈光下,他看到那輛車上躺著一個白鬚老者,身上蓋著厚厚的狗皮褥子,戴裕彬點頭哈腰地道:“大人,他……是我爹。我爹年紀大了,著了風寒生了病,部落裏的巫醫治不好,我著急啊,趁著這回入關,特意帶我爹過來看看病。”

任日上捏著下巴,湊近了去仔細看看那重病的老人,又伸手摸摸他的額頭,掀開狗皮褥子仔細檢查了下面,確認沒有藏匿武器,這才皺眉道:“如果你們只是買些糧食布匹,周邊城鎮就成了。燒得這麼厲害,恐怕得去北平尋醫了,那裏……”

戴裕彬趕緊道:“大人放心,北平小人以前也是進過的,我們的路引絕對沒有問題,小人就算進城也是給我爹看看病,抓了藥就走,不會惹事生非的。”

任日上哼了一聲,對夏潯道:“夏兄,你也是要返回北平的,勞煩你幫著照應一下,如果他們真的出了什麼事,很麻煩的。”

夏潯雖然交了這趟差事就打算回江南,借成親一事拖到建文登基,削藩風起,但是這生意既然是齊王打算長期幹下去的,他也不好對這“長期的”生意夥伴顯得太過冷漠,再說他是要回北平的,反正是順道,照應一下也無妨,便慨然答應下來。

戴裕彬連連稱謝拒絕,夏潯笑道:“好啦好啦,反正是順路,眼看著天就亮了,不要推辭了,咱們還是趕快離開這兒吧。”

戴裕彬無奈,只好答應下來。

一路無話,車到北平,西門慶是來過幾回北平的,熟悉道路,便熱情地把他們帶到一處郎中的宅子,指著門口的幡子道:“喏,就是這裏,這位郎中醫術非常高明,在我的同行裏面……,嗯,你帶令尊過去就診抓藥吧,我們這就告辭了。”

戴裕彬等人雖然是以為父看病做幌子,可是席日勾力格確實生了寒熱病,病得還挺嚴重,這副狀態能不能跟著他們爬管渠進皇宮很成問題,也確實需要先給他看好病,因此幾人真心地道了謝,便要把席日勾力格攙下來。

夏潯下了馬,也上前幫了把手,把席日勾力格攙了下來,希日巴日一個箭步搶上去,從夏潯手中搶過席日勾力格的胳膊,說道:“不敢有勞,我們來就成了。”

扮孝子的戴裕彬更是沒口子地道謝,謝過了二人,他們兩人才攙著老太監進了那郎中的宅子。

西門慶翻身上馬,對夏潯道:“走吧,咱們去見謝傳忠,叫他立即安排水陸兩道,開始起運。”

夏潯上了馬,看那院門處深深地看了一眼,見幾個蒙古人正在門前整頓著車馬,便踢了一腳馬腹,遲疑著向前走去。

“怎麼,你有心事?”彭梓祺側了側身,輕聲問道。

雖然他們兩個人沒有明確地表白過什麼,可是他們卻已明瞭的彼此的心意,彭梓祺用行動對他坦承了自己的情意,夏潯也用行動表示了自己對她的接納,兩個人沒有轟轟烈烈、感天動地的言行,那感情如潺涓流水,自成小溪。

既已把他做了自己的情郎,愛情讓彭大姑娘徹底變了模樣,她開始變得溫柔、細心起來,夏潯情緒上的些許波動西門慶沒有感覺到,她卻感覺出來了。

夏潯遲疑地道:“那個生病的老人……我覺得有點問題。”

彭梓祺道:“有問題?我看他的病情不像是裝出來的呀,能有什麼問題?”

夏潯搖搖頭道:“病沒有問題,人有問題。”

西門慶勒住馬韁道:“嗯?你發現了什麼?”

夏潯提了提馬,湊到他的身邊,低聲道:“我去扶他時,聞到一股強烈的尿臊味兒,很難聞。他們身上有腥膻味兒的話倒是好解釋,穿著這麼厚的衣裳,還有那麼沖的尿臊味兒,我覺著有點不對勁兒。”

西門慶眼珠轉了轉,問道:“怎麼說?”

夏潯道:“我好看閒書,以前看過一本書,裏面提過這麼一件事兒。說是去了勢的公公們因為傷了尿道,整日的淋淋瀝瀝無法控制,所以身上總有一種騷腐的味道,只得噴灑香料掩蓋臭氣,閹人又被稱做腐人,這也是個原因。”

西門慶道:“你看的什麼書?”

夏潯心道:“我看的是《回到明朝當王爺》,就算我說給你聽,你知道嗎。”

西門慶倒未真想要他回答,自顧接口道:“沒想到你這人博覽群書,居然連醫書也是看過的,不錯,閹人的確有這個毛病,不過你不會就因為那人身上有股子尿臊味兒,就懷疑他是個太監吧?呵呵,草原上過來的太監,還有一個老大不小的親兒子?呵呵……”

他笑了兩聲,笑容忽然滯住。

夏潯緩緩地道:“雖說草原上人不怎麼愛潔,可也不致於尿在身上,如果是因為生病解手不便,尿在了褲子上那也不對,那股子尿臊味兒可不新鮮。我方才聞到那味道,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從書中看過的那個說法,因此著意地看了眼他的下巴。”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他下巴上的山羊鬍子,在近處仔細看,顯得很不自然,好像是黏上去的。”

這時西門慶才說出話來:“草原上……應該也是有太監的,北元皇帝……就是用太監服侍的……”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凜然。

彭梓祺看看他們兩個,聽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看到他們二人的神色,彭梓祺很聰明地閉上了嘴巴。

西門慶想了想,又覺得這個想法實在荒唐,忍不住道:“真會有問題嗎?那個人真的生了病啊!”

夏潯道:“帶病人來求醫問藥,原本沒有什麼問題。問題是,如果那老者真的是個太監,為什麼要誑說是那姓戴的人的父親呢?”

西門慶遲疑道:“或許……他只是因傷去勢?或許……那人確實是他去勢之前生的兒子?或許……他的確曾是北元宮中的太監,但是在哈剌莽來部落中有較高的地位,為了給他治病,又不便讓關上的人知道這人曾是……”

夏潯接口道:“你說的都有可能,但是這些可能如果不對的話,那麼他們……就一定有大問題了!”

西門慶道:“我覺得……你的疑心病太重了些,他們過來一共不過十幾二十人,手上又沒有什麼兵器,如果真有什麼陰謀,能掀得起什麼風浪來?”

夏潯目光閃動,緩緩說道:“拿著刀的敵人並不可怕,一個人如果心懷惡意,手中卻又不拿刀槍,那就真的可怕了,因為你不知道他要幹些什麼出來。”

西門慶搖頭道:“我還是覺得,你有些過於多疑。你現在其實什麼都還不知道,僅僅是聞到他身上有種尿臊味兒,就異想天開地想到了太監,然後又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陰謀,這未免有點……”

夏潯道:“起初,我的確是有些異想天開,心中只是這麼一閃念,冒出這麼個荒唐的念頭來,如果不是看到他鬍子的異樣,如果不是那個蒙古大漢急著從我手裏奪回他的胳膊,我就不會這麼疑心了。

既然有了疑心,我就想找到支持我這疑慮的理由,於是我又想到……,哈剌莽部落不是頭一回和咱們關裏的人做生意,也不是只有咱們這一筆生意。也就是說,這老頭兒既然病得這麼重,那個大孝子根本沒必要在盧龍關外頂風冒雪的多等三天三夜,非得等咱們與他交易,才把這老頭兒帶過來。如果要為老子看病,他只帶一車貨物過關的話,關上根本不會如此鄭重其事,這邊縱然無人接應,他們只要抽稅收了錢,也會放他過來的。”

西門慶沉吟起來:“唔,你這麼說,倒是有些道理……”

夏潯沉聲道:“他們可是因為和咱們交易才混進來的,如果真的有什麼圖謀……,我做事,但求一個心安!不查明白,我不放心。”

西門慶苦笑道:“在北平咱們也是外人,你要查他,怎麼查呢?求助於謝傳忠嗎?謝老財和這些哈剌莽部的人比咱們關係還要親近些呢!”

彭梓祺挺身而出道:“這有什麼好為難的,交給我好了!”

夏潯和西門慶一起看向她,彭梓祺向夏潯柔柔一笑:“你要查,我幫你就是!”

夏潯擔心地道:“這很難,也很危險,那些大漢,可沒有一個好相與的。你孤身一人,要盯著他們很困難。”

彭梓祺道:“沒問題的,我雖一人前來,可是在北平,我自有……,我彭家交遊廣闊,在北平也有一些地方勢力和我彭家有往來的,我可以求助於他們,那些城狐社鼠、地痞無賴幹別的不成,叫他們盯著人、探聽些虛實消息卻最在行不過了。”

夏潯一聽大為意動:“這個法子不錯,這樣的話,咱們趕快去見你彭家的朋友,趁著那些蒙人正在看病,多少會耽擱些時間,請他們馬上盯緊了。”

彭梓祺道:“那我呢,不需要我盯著他們嗎?”

夏潯道:“如果這些人沒問題,那就是我疑心生暗鬼了。如果真的有問題,本地負責與他們聯絡的那個拉克申,十有八九也有問題,西門兄知道那拉克申的住處,你只盯他一人就好,他是蒙人在本地的地頭蛇,如果確有圖謀,他必有行動的。”

彭梓祺溫馴地道:“好,我聽你的。”

西門慶眼紅地道:“古人云:夫者倡,婦者隨,天下至理。怎麼在我家就行不通呢?”



第103章 暗中查訪

彭梓祺先與白蓮教在北平的堂口老大取得了聯繫,請他注意幾個胡人動向。大家本就同承一脈,北平白蓮教又地處偏遠,堂下弟子出門在外時,經常需要其他地方的白蓮教組織給予照拂,這麼一件小事自然一口答應。很快,城狐社鼠,北平的流氓地痞小混混們,就把正在診治抓藥的一夥胡人看得風雨不透。

隨後,西門慶又把彭梓祺帶到了拉克申的住處附近。拉克申寄居北平已有七八年了,為了謀生,在本地也開著一家皮貨店,只是店面極小,經營慘澹,他真正的生意是替關外的蒙人部落拉生意,是一個販私和走私商人中間的掮客,根本不是以此謀生,所以也不甚在意。

彭梓祺認準了地方,又聽西門慶詳細說明了拉克申的長相,便在附近一家茶館坐下來,慢悠悠地喝著茶,監視著這家皮貨店的動靜,等著那些蒙人與拉克申取得聯繫。

夏潯和西門慶則立即趕往謝府,要求謝傳忠協助將陸續運往北平城的皮貨獸筋等物安排門路運往青州。

※※※※※※※※※※※※※※※※※※※※※※※※

謝府中,謝雨霏謝大小姐穿得素素淡淡,坐得嫋娜玲瓏,手裡握著一個錦囊裝起來的懷爐暖著胸腹,一雙剪水雙眸正專注地看著桌上一本泛黃的冊子,謝傳忠和夫人黃氏則大氣也不敢喘地侍立在一旁。

呷一口茶,品一品味道,再翻一頁冊子,過了好久好久,謝大小姐才把冊子一合,謝傳忠趕緊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道:“姑奶奶,您看……如何了?”

“唔……”

謝雨霏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又呷一口茶,頭不抬眼不睜地道:“實物、文冊,這些天我也看過不少了,看起來是沒有問題的,從現有的資料和證據來看,你確實是我謝家這一支的子孫。”

謝傳忠夫妻驚喜地對視了一眼,謝雨霏又道:“從你這本家譜的時間上看,你們這一支應該是元人在潮陽俘獲文天祥文丞相,押他回大都途中,被抓捕過來作為民工的,從此你們就在這裡定居了……”

謝傳忠忙不迭點頭道:“是是是,正是這麼回事兒。”

謝雨霏微微頷首道:“嗯,在我謝家的族譜記載中,也有過當時因為元兵亂抓民壯,家族子弟流失北方的記載,前幾天猜度你們來歷的時候,我和飛飛還念叼過這件事,如今看來被我猜中了,你就是我謝家當初失散的那支族人後代了。”

“姑奶奶……”

謝傳忠偌大的年紀也不怕醜,他熱淚盈眶地踏前一步,擺出一副終於親人相見的模樣,真情流露。

謝雨霏連忙退後一步,肅容說道:“如今既已證明你是我陳郡謝氏後人,你也有認祖歸宗的意思,我很欣慰。你在北平家大業大,離開一趟很不容易,可認祖是一件十分鄭重的大事,你早晚總要回去一趟,向列祖列宗祭告跪拜的。”

謝傳忠連連點頭:“是是是,這是應該的。”

謝雨霏又道:“來的時候,我已手錄了一份我謝氏族譜,改天還要舉辦一個盛大的儀式,做為你的長輩,我會親自把你這脈重新添入族譜,留給你,以後子子孫孫,要依序載入族譜,再報與家族以求一致。”

舉辦盛大儀式?

這正合謝傳忠心意,他巴不得把有頭有臉的人都請來,當眾宣告自己顯赫的家世。謝傳忠眉開眼笑地答應一聲,轉身從夫人手裡接過一個錦匣,畢恭畢敬地呈給謝雨霏:“姑奶奶,這是傳忠的一點心意。傳忠身為謝氏子孫,回鄉祭祖時,怎忍見祖祠凋蔽,香火稀落呢?這筆款子還請姑奶奶帶回去,修繕祖祠,也算是傳忠這一脈失落在外多年,未能向祖先們供奉血食的一點小小補償。”

謝雨霏將那錦匣接在手中,沉甸甸的壓得她雙手頓時一沉,她也不看其中是些什麼東西,隨手放在一旁,淡淡笑道:“這是你的一番心意,既是為了孝敬祖宗,我倒不好推辭了。”

謝傳忠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這是傳忠應盡的本份,推辭不得的。傳忠另還備了兩份厚禮,姑奶奶回鄉的時候……”

謝雨霏道:“這卻不必了。”

謝傳忠道:“那可不成,這是傳忠對姑奶奶和伯祖大人的一番孝心,應該的,應該的。”

這時管家在門外咳嗽一聲道:“老爺,夏潯夏公子和高升高公子過府到訪。”

謝傳忠聽了忙道:“傳忠有外客到了,這就告退了,姑奶奶先歇著,關於認祖儀式,傳忠會好好準備的。”

謝雨霏淡淡地嗯了一聲,待他夫妻退出去,卻馬上緊張地站了起來:“夏潯?他來幹什麼?”

隨即卻又啞然失笑:“他本來就與謝傳忠有生意往來,能和我有什麼關係?真是疑心生暗鬼。”

雖說這麼勸慰著自己,她卻總有些心神不寧的感覺,對那個叫夏潯的傢伙,她一直有種危險的感覺,就像一隻感覺靈敏的小動物遇到了它的天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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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戴家的宅子,就是剛才巷口第一家。”

戴裕彬眼噙熱淚,對拉克申等人唏噓歎道:“先父小樓公……病逝之際再三叮囑我,有生之年一定要奪回故居,那裡可是我戴家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呀。而今自家的祖居近在咫尺,卻仍遠如天涯,我還是不得而入。”

拉克申勸解道:“不要傷心了,如果咱們大計能夠成功,還是有機會重新殺回來的。”

戴裕彬淒然道:“可到那時,我家祖宅也要變成一片廢墟了。”

希日巴日不耐煩地推開他道:“安答,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婆婆媽媽的,祖宅燒了,再蓋一座大一倍、闊一倍的不就成了?”

說完又轉向拉克申,問道:“叫你準備的東西怎麼樣了?”

拉克申在夏潯和西門慶面前那種憨直忠厚、毫無心機的模樣全不見了,眸中滿是精明的神色,一見希日巴日動問,拉克申忙道:“大人放心,我分別在七處鐵匠鋪進行訂制,他們根本不知道小人訂制的東西是飛爪和抓地靴,這都需要拿回來後咱們自己進行組裝。皮衣皮褲和繩索,也都購置齊了,隨時可用。”

希日巴日點點頭,又道:“這件事還要用到你那小妹子,你和她說過咱們的計畫了嗎?”

拉克申道:“她年紀小不懂事,我怕她早早知道了會露出什麼馬腳,所以有關計畫的一切全都沒有告訴她呢。不過大人放心,妹妹與我相依為命,感情甚好,到時候我只要告訴她怎麼做,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希日巴日欣然笑道:“好,那就好,這件事還真離不了她的幫助呢!你妹妹叫什麼來著?喔,托婭,我記得是叫托婭吧?”

拉克申道:“是,我妹子叫娜仁托婭。”

“是啊是啊,娜仁托婭,我八年前見過她一面,那時還是個羞澀的小丫頭呢,就已長得很俊了,現在一定出落得更漂亮了吧?”

拉克申自豪地道:“是,燕王府的宮女就沒有長得難看的,可是在那些宮女裡邊,我那小妹也是一朵水靈靈的鮮花兒。”

希日巴日哈哈笑道:“好,這件大事成功了,大汗一定封為我王,到時候,你妹子少不了一個王妃的位子。”

拉克申又驚又喜,連忙道:“多謝大人。”

其他的人聽了紛紛湊趣,向這對剛剛結了親的人道賀道喜,嘈雜紛亂了一陣兒,希日巴日道:“這麼多人住在你這小店裡,太乍眼了。還有地方沒有,最好是分開安置,等到一切準備就緒,咱們再集合起來,潛入燕王府。”

拉克申笑道:“有地方,有地方,這個地方只是小人用來聯絡交易的地方,原就不在這裡長住的,一會兒我就把兄弟們分別安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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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拉克申把那些蒙人接去了他的地方,然後又分別送到了幾個地方進行安頓,只留下了那個生病的老人和另一個人。”

夏潯和西門慶去見了謝傳忠,拜託他儘快開始利用他的交易管道發付貨物,回到悅來客棧一個多時辰後,彭梓祺也趕來了,把她看到的和眼線告訴她的消息說給夏潯聽。

夏潯道:“慢,留下的那個蒙人叫什麼名字,可是那個姓戴的漢人?”

彭梓祺道:“名字不知道,不過不是他。”

夏潯睨了西門慶一眼,西門慶嘴硬道:“也許他兒子另有要事,所以拜託別人照顧……”說到這兒,也自知這理由太過牽強,不禁嘿嘿一笑。

彭梓祺又道:“我一路跟著他,記下了他安頓那些人的地方,然後就見他又去了鐵匠鋪。奇怪的是,他去的不止一家鐵匠鋪,鬼鬼祟祟的拿回來許多東西,我繼續跟著他,叫我家的那些本地朋友去查他到過的鋪子,結果我跟著他轉悠了半個北平城,最後發現他還去了一趟燕王府,跟幾個採買蔬菜回去的小內侍說了幾句什麼,接著就回了他的小皮貨店。”

“燕王府?”

夏潯和西門慶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燕王府?如果真有什麼事,他們這些平頭百姓最頭痛的就是牽涉到什麼權貴人物,如果是鳳子龍孫,那更是叫人頭痛了。這人鬼鬼祟祟的,天知道他是在圖謀燕王府,還是和燕王府有瓜葛?不弄明白這一點,糊里糊塗的就亂插手,弄不好人頭掉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這時候,門外有人說了幾句什麼,夏潯和西門慶沒聽清,那聲音既像唱又像說,口音含含糊糊,彭梓祺聽了卻馬上站起來道:“等我一會兒,馬上回來。”

夏潯和西門慶靜坐相候,不一會兒,彭梓祺回來了,手裡捧著一捧東西,往桌上一放,叮叮噹當一陣響,竟是一堆大小不一的鐵勾鐵箍鐵釘鐵片兒,西門慶奇道:“這是甚麼?”

彭梓祺道:“這,就是拉克申分別在七家鐵匠鋪裡訂制的玩意兒……”



第104章 剪線

西門慶拈起一枚長著扁平大腦袋的釘子,歪著頭看看,納悶地道:“這是什麼玩意兒?”

夏潯拿起一張鞋墊,鐵製的鞋墊,看看上面的孔,從西門慶手裡接過大頭鐵釘,往孔上一按,正好穿過去,西門慶驚咦了一聲,夏潯低頭找了找,只有這一根釘子,便取過一張鐵鞋墊“啪”地往上一扣,微微地冷笑起來:“好機巧的想法,多來幾枚這樣的釘子穿透鞋子,這就是一雙防滑的釘鞋了。”

“什麼釘鞋?”

西門慶從夏潯手裡取過組裝好的帶釘鞋墊,翻過來掉過去,越看越覺稀奇。夏潯把剩下的一堆零件撥到了自己面前,看看這個、瞅瞅那個,卻有些猶豫起來:“奇怪,這些東西也是應該可以組裝的才對,這是什麼東西呢?有點看不明白呀。”

彭梓褀眼神微微一動,忽地想到了什麼,於是微笑起來:“這個……我知道是什麼。”

她往夏潯身邊一坐,撥著那些鐵制的零件拼湊起來,一個似爪非爪的東西在她手裡漸漸成形,彭梓褀用手指輕輕撥弄著那只有兩根可張可合的鐵爪的玩意兒,說道:“這還不全,至少該像手掌一樣,有五根鐵爪才結實,還需要一段柔韌耐磨的繩子,用繩子穿過這個小鐵環,繫緊,就成了江湖人專用的飛抓,這東西和軍中攻城用的飛抓不是一回事,卻更靈巧。”

夏潯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來:“飛抓、釘鞋,爬高的、防滑的,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思索良久,夏潯抬起頭來,問道:“梓褀,這東西每樣都不全,想必是你家在本地的那些江湖朋友軟硬兼施,從那些鐵匠口中逼問出了拉克申所訂之物,又逼他們依樣打造了幾枚,是嗎?”

彭梓褀臉蛋微微一紅,這種仗勢欺人的事兒他們家以前也沒少幹,從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現在在夏潯面前卻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是啊,他們……的確是粗魯了一些,不過他們對朋友,都是很熱心、很仗義的漢子。”

夏潯微微一笑:“嗯,有時候,做非常事,就得用非常的手段。可以拜託他們查查這個拉克申的底細嗎?我們現在只知道他和草原上的部落一直保持著聯繫,是溝通內外,聯繫貨源的一個掮客,除此之外,我們對他一無所知。如果你的朋友們能多查到他的一些底細,說不定有助於我們判斷,他到底要幹什麼。”

彭梓褀見他並不是歧視自己那些江湖朋友,不禁芳心大悅,立即站起身道:“好,那人還在外面等我,我去告訴他一聲。”

西門慶“嘖嘖嘖”地把頭連搖,夏潯白了他一眼道:“你吃錯藥了?”

西門慶連連搖頭道:“馴妻有方、馴妻有方啊。老弟,你到底有什麼好法子,教教哥哥可好?”

夏潯哼了一聲,自得地吹噓道:“這還不簡單?我告訴你,你想讓她乖乖地做個小女人,那麼打一開始就得給她打好底子,不然她還不反上天去?男人!大老爺們,就得有個男人的樣兒,在女人面前得說一不二,你叫她往東,她不能往西,你叫她攆狗她不能打雞。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老話兒你聽說過吧?就是沒錯,也得找錯時不時的收拾她一頓,她還敢炸毛嗎?”

西門慶的一雙眸子突然變得閃閃發亮,有一道異樣的影像在他眸中閃動:“夏老弟,真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

夏潯的神色突然變了,變得異常莊重,聲音異常深情,他很嚴肅地看著西門慶,鄭重地道:“女人如花,花為君開,男人愛花,憐而惜之。女人是用來疼的,你真心疼她,真心愛她,她自然會對你柔情似水,溫情脈脈。就說梓褀吧,生得千嬌百媚,性情爽朗大方,這麼好的女孩子,打著燈籠都難找,只要以一顆真心待她,她還能不對我好嗎?西門兄,不是我說你,你不要再在外面拈花惹草了,小東嫂子那麼好的人。”

西門慶暗罵一聲:“這個小子,真比鬼還精,想捉弄他實不容易,奇怪,他怎麼知道彭姑娘回來了?”

夏潯背後,彭梓褀恰好聽到夏潯的這番表白,一張粉面登時染了桃腮,一顆芳心卻是花兒朵朵,幸福得都找不到邊兒了。

她趕緊往前站了站,站到夏潯和西門慶中間,好像生怕他把自己男人也帶壞了,變成一個像他一樣喜歡拈花惹草的壞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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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公子,那些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消停的很,無法查到進一步的情況。只有那個拉克申,比誰都歡實,一整天東跑西跑的,也不知道在忙些甚麼。關於他的底細,我們查到了一些情報,他是八年前來到北平的,身邊只帶著個小妹子。

一開始他給人家幫閒打工,賴以糊口。第二年燕王府招宮女,他的妹妹順利入選,拿了這筆賣身為僕的錢,拉克申開了一家小皮貨店,店裡生意不好,不過他另外找到了些門路,利用他熟悉關外部落的身份,為各地客商聯絡關外物產,很是賺了些錢。

他暗中買了幢大一些的宅子,此外既沒娶妻也未置地,據說再過幾年他的妹妹年歲到了放出宮來,他要拿這錢做嫁妝,給妹子尋一戶好人家。兄妹兩人感情很好,他經常通過外出外差的燕王府中人給妹子捎話,叫她出來稍聚片刻。除此之外拉克申在本地沒什麼親戚,朋友也極少,幹他們這一行的交遊雖然廣闊,卻不適宜呼朋喚友,太過張揚的。”

物盡其用,潑皮混混也有大用,叫他們幹別的也許不成,叫他們挖門盜洞打聽消息,就是藏在老鼠洞裡的奇門消息,他們也能挖出來。

彭梓褀、夏潯和西門慶三人聽那潑皮傳完了話,夏潯立即上前一步,塞過幾張寶鈔:“兄弟們辛苦了,彭公子也是受我們所託,倒勞累得各位兄弟為之奔波,這點錢不成敬禮,兄弟拿回去,給大傢伙兒喝口茶。”

那人看了彭梓褀一眼,見她也在微笑點頭,這才笑嘻嘻地把錢攏在袖中,拱手道:“公子兄必客氣,我們的人還在盯著他們,有什麼新的消息,一定馬上給你們送來,告辭。”

“兄弟慢走!”

三人將那潑皮送出門去,夏潯說道:“從種種跡象看來,他們必定有所圖謀,而且絕不是什麼見得了人的事情。但是所謀為何,我們還不得而知。再有兩天,咱們的貨物也就轉運的差不多了,咱們不能在北平一直耗下去。再說,一直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如此勞師動眾,一旦被他們察覺有異,那就打草驚蛇了。我認為,不如快刀斬亂麻……”

西門慶摩拳擦掌地道:“要把他們一股腦兒地抓起來?我贊成,是稟報燕王府,還是勞動彭姑娘的朋友動手?”

夏潯瞪了他一眼道:“又來裝瘋賣傻。燕王府?你去了怎麼說?彭姑娘那些朋友打聽個消息跟蹤個把人還成,其中身手高明者卻有限,你讓他們聚眾抓人,聲勢得有多大?一旦打鬥起來,有所死傷,又沒有什麼真憑實據,豈非自陷囹圄?”

西門慶翻翻白眼道:“那你說怎麼辦?”

夏潯道:“拉克申雖然不是什麼厲害的角色,但是在這樁陰謀中,他的作用卻是最大。盯緊了他,等他落單的時候把他弄出來,用盡辦法,我就不信撬不開他的嘴!”

彭梓褀道:“好,就這麼辦。”

夏潯轉頭看向西門慶:“你認為怎麼樣?”

西門慶道:“你們人多勢眾,我當然不能反對啦。”

彭梓褀沖他哼了一聲,又對夏潯道:“我去盯著他吧,一有機會,就把他抓出來。”

“且慢!”

夏潯突然又想到一個主意,略一思索,說道:“先盯著他,不要輕舉妄動。他有個妹子在燕王府當差,他又恰在此時去過燕王府,與裡邊的人有過接觸,說不定這事兒和他妹妹也有關。再說,他兄妹情深,有些人自己不怕死,為了自己的親人卻是可以付出一切的,等他妹妹出來,待他兄妹相見的時候再下手,多一個人,多一份保障。”

彭梓褀應道:“好,那我先去盯著他。”

那拉克申人高馬大,也不知武功如何,夏潯終是不放心彭梓褀一人行動,便道:“他今天才去的燕王府,現在天色已經黑了,不可能再與他妹妹相見,時間最近的話也應該是明天。先請你的朋友照看著,明天開始,換咱們三個人盯著,一有機會,就下手拿人!”

又是一天,天亮了,燕王府裡走出一個小姑娘,換了平常的衣裳,很俏麗的模樣。這位姑娘姓佟,叫佟蓉蓉,這只是為了方便,起的漢人名字。她的履歷上記載的正是名稱,叫娜仁托婭,她的手臂上還挎著一個小籃子。

燕王府的宮女可以在不當值的時候換上民裝,到市井間走動,但是她們出宮時通常都是成群結夥,這樣一個人出來的就少見了。不過宮門口當值的侍衛都是認得她的,一見她便笑道:“蓉蓉,又去見你哥哥呀。”

娜仁托婭羞澀地笑著,答應一聲,把籃子遞了上去,侍衛仔細地檢查了一番,只是幾味可口的小點心,還有一雙新做的鞋子,這是娜仁托婭帶給哥哥的禮物。

侍衛們仔細檢查了一番,便遞還給她,娜仁托婭道了聲謝,便出了燕王府的宮門。

她來到中原已經八年了,今年剛剛十七歲,再有兩年,不是王妃身邊得用的親近之人的宮女就要全部遣散出宮了,到那時她就可以和相依為命的哥哥長相廝守了。她很滿意北平的生活,這比她顛沛流離、艱難困苦的流浪生涯強多了,那時候她還很小,但她記得那時每天的恐懼:為了缺少食物而恐懼,為了天災和野獸而恐懼、為了其他部落的擄奪和殺戮而恐懼。

前幾天她剛剛見過哥哥,不知道哥哥為什麼又托人捎話叫她出來相見,哥哥也想她了吧,娜仁托婭一出宮門,就看到哥哥正站在對面街上等著自己,於是快樂地飛奔過去。

“哥……”

娜仁托婭喘著氣叫,臉上漾出甜美的笑容,把手中的籃子遞了過去:“喏,給你做的。”

拉克申順手接過來,寵溺了拂開她額頭散落下來的頭髮,說道:“哥早告訴你,現在日子好過了,哥在外面想吃什麼想穿什麼都買得到,你不用給我帶這些東西的。”

“外面做的不一樣嘛。”

娜仁托婭跟他一邊走,一邊道:“哥,前天娘娘剛給我又加了月錢,我在宮裡面吃的穿的用的都不用花錢,這幾年攢了不少呢。再有兩年,我就該出宮了,到時候用這錢給我娶個嫂子回來。”

拉克申站住腳,有些嚴肅地看著娜仁托婭:“妹子,你別忘了,咱們是草原上過來的人,到宮裡做事,也不過就是憑力氣掙口飯吃,人家只是拿你當個下人、一個使喚人,你可不要真的認他們做了親人。”

娜仁托婭納悶地道:“哥在說什麼呀,妹子本來就是個下人啊,而且我是外殿的宮女,也沒多少機會見到燕王爺一家人,哪可能跟他們親近呐。妹妹在這世上只有一個親人,那就是哥哥。”

拉克申展顏道:“那就好,跟哥回家吧,家裡有一位草原上來的客人,你小時候還見過他的。”

娜仁托婭興奮地道:“誰呀?”

拉克申神秘地道:“等你回家就知道了,哥跟他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要做,你一定會幫哥哥的,是不是?”

娜仁托婭毫無機心地道:“那當然啦,哥讓我做什麼,我都去。反正哥哥不會害我就是了。”

夏潯、西門慶和彭梓褀都改了裝扮,暗暗綴在後面,眼見二人有說有笑地前行,彭梓褀暗暗皺起了眉頭,說道:“他們走的一直是大路,路上行人不斷,咱們如何擄人?打鬥起來,一定驚動官府的。”

西門慶眼珠一轉,自告奮勇地道:“這有何難,你們去那巷中等我,我引他們進來!”

說著不等二人阻攔,一個箭步便衝了上去。



第105章 李代桃僵

“托婭,這麼想就對了,不管什麼時候,你都不能忘了咱們是草原上的人,是哈剌莽來部落的人,是長生天庇佑下的子民。哥哥和那位尊貴的客人謀劃了一件大事,這件事如果能夠成功,就能激勵現在四分五裂的草原各部重新彙聚到大汗旗下,重整旗鼓,殺回中原,到那時候……”

他剛說到這兒,一個人影突然衝了過來,一把奪過他的籃子,掉頭便往旁邊巷跑去。

“哎呀!”娜仁托婭一聲尖叫。

拉克申剛剛一懵的功夫,籃子已被搶走了,緊接著妹妹又出一聲尖叫,拉克申急忙問道:“妹妹,你怎麼了?”

娜仁托婭雙手抱胸,紅著臉道:“他……他摸我……”

“這狗日的!”

拉克申這下真的怒了,大喝一聲:“小賊,休走!”便拔腿往巷中追去,路上行人見此情景紛紛聚攏過來,往巷中追看,娜仁托婭生恐哥哥有失,想要快步趕上去喚住哥哥,可只走了一步,手臂就被一隻結實有力的大手給緊緊攥住了。

娜仁托婭扭頭一看,就看見一個戴著瓦愣帽,穿狗皮襖的大漢,頷下一部虯鬚,只露出一雙很好看的眼睛,帶著微微的笑意對她道:“姑娘,莫要高聲。”

“你是……唔……”

娜仁托婭還沒說完,又一隻手攔上了她的嘴巴,整個人被極快地拖走,正關注地看著巷中一逃一追的百姓竟無一人發覺。

西門慶跑得飛快,後面的拉克申邁開大步追得更快,西門慶東繞西繞,穿街走巷,專往荒僻的地方鑽。他的穿著和行徑,像極了一個攔路搶劫的潑皮,拉克申毫無懷疑,只想快快追上這個輕薄的小賊,好好用一雙鐵拳教訓教訓他。

可他追著追著,前方長巷忽然凌空躍落一人,輕飄飄如一片羽毛,讓過了西門慶,側身站定,右手慢慢平舉,手緊握一柄黑色皮鞘,看著極是凶厲的單刀,刀柄上一隻貓兒眼,出妖魅懾人的光芒。

拉克申霍地站定身子:“糟糕,上當了!”

持刀人酷酷地說話了:“你是束手就縛,還是要我親自動手?”

拉克申回答的也很簡煉:“廢話!”

他從寬大的皮襖下面擎出一柄明晃晃的彎刀,便惡狠狠地撲了上去……

※※※※※※※※※※※※※※※※※※※※※※※※

這是一處破敗的宅院,那時的北平還遠未達到寸土寸金的地步,這處宅子本就地處荒涼,這戶人家敗落下來之後,別人買他的房,基地還要清理損毀的宅院,遠不如平地起樓方便,一直便賣不出去,所以就荒廢下來,日子久了,房舍倒塌的也沒剩兩間了,院雜草叢生,成了野貓、野狗寄住的地方。

院子裏,夏潯站在那兒,面前是彭梓祺和西門慶,兩個人都低著頭,三人半晌無語。

過了許久,彭梓祺才鼓起勇氣道:“我……沒殺他。”

夏潯嗯了一聲道:“我知道。”

西門慶趕緊道:“我根本就沒動手。”

夏潯嘆道:“我知道,他是自殺的,問題是,現在怎麼辦?”

西門慶道:“這有什麼,他寧可自殺也不肯被擒,擺明了心中有鬼了。”

夏潯道:“這個鬼是什麼?我們知道嗎?”

西門慶揉揉鼻子,不說話了。

三人各自沉思良久,夏潯的眼神忽然動了動,彭梓祺一直在偷偷窺著他的神色,登時帶著幾分希望問道:“有辦法了?”

夏潯搖搖頭,又點點頭:“姑且試試吧。”

※※※※※※※※※※※※※※※※※※※※※※※※

娜仁托婭被綁在那唯一一幢還算完好的房子裏,本來很是害怕,可是想想自己的身份,心又放下來,那人不像是個劫色的,自己不會受他污辱的。回頭弄明白了她的身份,劫財想必也不敢了,擄走燕王府的人,在這北平地面上,他還想混下去嗎?

娜仁托婭自我寬慰著,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伴著一個唔唔的聲音,好像有人被蒙住了口鼻,那聲音頗有些像是自己的兄長,娜仁托婭立即掙扎起來,可她被綁著,口被塞著一團破布,哪裡叫得出來。

這時就聽外邊有人說道:“拉克申,你以為我們是什麼人?北平地面上,敢公然在大街上拿人的,能是江湖混混嗎?你看這是什麼?”

“唔唔,唔唔……”

被堵住嘴的吱唔聲忽然急促起來,就聽那人又道:“不錯,我們是提刑按察司衙門的人,奶奶的,要不是你妹妹是燕王府的人,我們用得著這般小心,還得扮成江湖混混嗎。拉克申,你的事發了,現在官爺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只要乖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我們聽,我們就放過你。

你只是個給人跑腿的小人物,只要抓住了元兇,我們不會難為你的,你看我們扮成這副樣子就知道了,只要不給你落案底兒,你該幹嘛幹嘛去,也算是我們提刑按察司衙門賣燕王爺一個面子。”

拉克申重重地哼了一聲,還是沒有說話。只聽那人又道:“吆喝,你的嘴還挺硬,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怪不得兄弟我了。來人啊,把他拖進院子裏,給我狠狠地打,什麼時候他肯點頭招供,什麼時候放開他。”

娜仁托婭焦急地聽著,片刻功夫,就聽院傳來一陣“噗噗”的聲音,夾雜著變了音的忍痛的聲音。單純的娜仁托婭對她聽到的一切全都相信了,她八歲多就入宮了,一直只是個灑掃服侍的小宮女,偶爾出宮也就是逛逛街市,見見大哥,哪裡知道這許多爾虞我詐的事情。

“大哥做什麼事了?”

娜仁托婭焦急地想,她隱約知道哥哥幹的買賣不是什麼見得了人的生意,不過儘管她曾問起,可是哥哥從不願向她說起這些事情,耳中聽得哥哥在外邊挨打,那聲聲入肉,痛在她的心上。

“哥哥也真是的,哥哥從小就講義氣,寧肯自己受苦,也不肯牽累他人,如今被人這麼狠狠地打著,大冬天的,若是生了肉瘡凍瘡,又沒個人在身邊照顧他,那可怎麼得了。”

娜仁托婭正擔心著,就見那個擄她回來的大鬍子一拉房門走了進來,伸手扯掉她口的破布,娜仁托婭立即叫道:“大哥,大哥……”

那人嘿嘿笑道:“不用叫啦,你大哥嘴硬的很,他是不見真佛不燒香呐,成,那就先吃著苦頭,什麼時候禁不住了,爺再停手問話。姑娘,你是燕王府的人,原本想放你們一馬,我們這些吃公門飯的也不願意跟鳳子龍孫們打交道呐。可你大哥犯了案子,提刑按察使大人頒下令來,若不能按期破案,我們就要吃板子,沒辦法,對不住了。”

娜仁托婭急道:“你們要問我大哥什麼?我大哥他到底做了什麼事?”

那人隨著窗外傳來的沉悶的“噗噗”聲和痛極隱忍的悶哼聲,悠閒地彈著手指道:“看樣子你什麼也不知道嘍?那我說給你聽又有什麼用?”

娜仁托婭忽地想起方才大哥說過的話,不由脫口道:“啊!莫非和我大哥的那位貴客有關?”

那人似笑非笑地道:“甚麼貴客呀?”

娜仁托婭只有拉克申一個親人,她大哥講義氣,她可不想為了江湖義氣害自己大哥受苦,便急急招道:“我也不知道,我哥剛才和我說,那人是從草原上來的,還說,我小時候也見過他。大哥只說要和那人做一樁大事情,還說要我幫他的忙,要帶我回家,見了那人再說與我知道……”

娜仁托婭說到這裏,已急出淚來,哽咽道:“求求你們,各位官爺,不要再打我哥了,他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的……”

夏潯觀她情狀,心暗道:“看來這小姑娘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

於是他立即哈哈一笑,轉了口風:“當然,當然,我們也知道,你哥哥嘛,其實也就是在裏邊穿針引線,帶帶路,跑跑腿,賺幾個辛苦錢。若非如此,我們也不會想私下調查,能放他一馬就放他一馬了。

可他這人不識相啊,既然有案子在身,就算燕王府知道了,怕也不會因為你一個小小宮女袒護他了。你說說看,你哥都跟你說過什麼,一字不漏全告訴我,回頭我們去拿人,只要捉住了那個真正的罪囚,你哥哥這就算是將功贖罪,不靠著你這層關係,也沒有大礙的。”

“好,我說,我哥說……”

娜仁托婭把哥哥對她說的話源源本本學了一遍,夏潯思索著,又問了她一些問題,娜仁托婭毫不遲疑,全部招供,然後急急哀求道:“官爺,我都說了啊,你們去抓那個客人好了,他就在我哥哥家。求你放過我哥哥吧!”

夏潯揚聲道:“停刑,不要打了!”

窗戶外面,滿頭大汗的西門慶脫了外袍,一層層纏在手臂上,正在半盤殘破的石磨上練“大摔碑手”,一邊摔還一邊出哼哼唧唧的豬叫聲,一聽夏潯這話,他長出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磨盤上。

房中,夏潯道:“好,我們現在就去抓那真正的罪囚,一俟兇犯落,請示了按察使大人,我們就放了你們兄妹。”

夏潯轉身要走,娜仁托婭忽又喚住他,夏潯嗯了一聲,揚眉看向她,娜仁托婭有些靦腆地道:“官爺,能不能別讓我哥哥知道……是我……是我告訴你的,他……他這人很講兄弟義氣……”

夏潯注視她片刻,緩緩說道:“你放心吧,我絕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他的。”

※※※※※※※※※※※※※※※※※※※※※※※※

“事情又回到起點了。”

夏潯苦笑著道:“拉克申約他妹子出來,的確是想把她拉進來給他們幫忙,問題是,他們想做甚麼,這位娜仁托婭姑娘還一點也不知道,就連那人的身份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幼年的時候,是和那人認識的。咱們忙了一溜十三遭兒,只是知道他們要做一件大事,至於他們要幹甚麼,還是不知道。”

西門慶也皺起了眉頭:“這事兒麻煩了,咱們把拉克申逼死了,卻不能跑到拉克申家裏去抓人,一會兒北平府衙的官差就該滿大街的抓咱們了,要依我說,管他娘的人家要幹啥,咱趕緊跑路吧!”

夏潯咬牙道:“我不甘心,如果解不開這個秘密,就這麼走掉的話,我這一路上別想睡個好覺了。”

西門慶瞄了眼站在一旁的彭梓祺,咳嗽道:“那也是應該的……”

彭梓祺沒聽懂西門慶的話,只對夏潯說道:“問題是,我們現在陷入了僵局,拉克申死了,未必就能阻止他們的計畫,而我們卻沒有機會弄明白他們到底想幹什麼,看那拉克申眼看不敵受擒,立刻揮刀自盡的決絕模樣,恐怕那些人都是死士一般的人物,再捉一個來也未必就肯招供。”

夏潯凜然道:“唯因如此,更可見他們一定有個重大陰謀。”

西門慶眼珠一轉,忽然說道:“屋裏那位傻得可愛的姑娘怎麼樣?如果能說服她為咱們辦事,去套出那些人的真正目的呢?”

夏潯緩緩地道:“若是娜仁托婭去了,而她的哥哥卻沒有露面,如何解釋?除了他已死掉,再無第二個理由說得過去。娜仁托婭少不更事,方才叫咱們騙過去了,若要指使她為咱們做事,不讓她親眼看看她哥哥怎麼成?如果她真的見了她哥哥,怕不恨死了咱們,還肯為咱們做事嗎?何況屍體遺在路上,並不在咱們手中,想把屍體擺成昏迷不醒的樣子蒙混過關都不成。”

西門慶又瞄了彭梓祺一眼,說道:“你方才說,娜仁托婭八歲入宮,除了她哥哥,再未見過一個族人?”

“是。”

西門慶轉動著眼珠道:“女大十八變,何況她八歲時還是個剛從草原上過來的黃毛丫頭,這些年在燕王府不說養尊處優吧,那日子過得也是不可同日而語的,變化更是大得不得了,也就是說,那些正在拉克申家裏傻等的蒙古人並不認得她的模樣,是嗎?”

夏潯心一動:“你是說?”

西門慶的眼神又往彭梓祺身上一睃,夏潯立即搖頭道:“不成!”

彭梓祺也明白了,斷然道:“讓我去吧,只要小心些,不會有危險的。”

夏潯道:“這不是危不危險的問題,而是你根本不會騙人。大哥剛死了,你要悲痛欲絕,你要驚慌恐懼,你能扮得像嗎?突然見到幼年時的族人,雖說彼此已不識得相貌,可是一旦通名報姓,該有些什麼反應你扮得出來嗎?要想辦法主動套他們的話,參與他們的計畫,套出他們的陰謀,這隨機應變,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你……”

夏潯說到這兒突然失聲,兩眼直直地望著前方一言不發,狀似中邪。

彭梓祺和西門慶緊張地問道:“你怎麼了?”

夏潯一字一頓地道:“我突然想到一個……超級大騙子,也許……她能行……”

[BOOK: 0008 / Chapter: 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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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pr 25 11:59:43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