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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 Number: 0048-06
第二卷凜冬之湖 第二百八十一章 霜降


雁鳴湖畔……無論南岸的山峰……還是東岸的雪林……都一片安靜沒有任何聲音傳出,更沒有人聽到了蟬鳴。

  城墻上,大師兄與葉蘇的目光穿過無數重雪,落在那片林中,神情微異,似乎同時感覺到那里正在發生什麽。

  只是他們現在沒有多余的精神去關註那片雪林里發生的故事,因為他們看到血旗飄揚在雁鳴湖宅院前,夏侯推門而入。

  院門有些新,似乎是前不久重新修過。夏侯推開院門,進入漆黑的院落,耳畔忽然響起一聲蟬鳴,身體不由微僵。

  白天在皇宮里,他也隱約聽到一聲蟬鳴從殿前飄舞的雪花里傳來,他確定那是幻聽,但此時這聲蟬鳴雖然依舊虛妄,但似乎真實了幾分。

  ;侯臉上冷漠的神情沒有絲毫撼動,鐵眉微挑,反而顯得愈發暴戾,腳步穩定地踩過門檻,踏過雨廊來到正廳之前。

  雪先前有過短暫的停止,緊接著便愈安暴烈地飛舞。厚雲遮住了滿天的繁星,風雪黯淡了長安城里的為火,雁鳴湖醚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但夏侯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石階下和著幾株寒梅,不知因為什麽原因,梅枝散亂,積雪下能夠看到新鮮的斷茬口,似乎被什麽好風雅的畜牲啃食過。

  屋內有一盆綠株,縱是在寒冷的冬天,那植物依然蓬勃地生長著枝葉肥嫩,青翠欲滴,襯得盆中的黃土愈發無趣。

  屋頂那根粗直的黑漆大粱微微變形,應該曾經遭受過某種撞擊,出現了兩道極細小的裂縫,想來不影響安全,但看著總令人有些心悸。

  造型別致的陳物架側方,擱著一盞油燈那油燈以青瓷為肚燈繩潔白,沒有點燃的時候也是件極美的工藝品。

  雁鳴湖畔這片宅院,讓寧缺花了無數兩白銀,讓齊四爺耗了無數心神,又得皇後娘娘和李淡的大手筆添置,自是非凡與清河郡那些名園比較起來,只怕也不稍遜,便是不起眼的事物也都值得品玩一番。

  夏侯是武將,從來不會傷春悲秋,自然也沒有這方面的興致,然而大戰當前,他看著梅叢黑粱盆景油為的目光卻是那般專註。

  其實他並沒有看梅叢、黑粱、盆景、油為。

  他正在看梅枝積雪里露出的黃紙黑粱裂縫里夾著的黃紙,盆景綠植里的黃紙,油為青瓷燈壺壓著的黃紙。

  這世間有一種紙常為微黃色,符紙

  雁鳴湖畔的宅院里,到處都是符紙。

  這是一座符紙的宅院。

  “葉紅魚之所以能夠越境戰勝陳皮皮是因為她了解他,知道他的恐懼,我也很了解夏侯從叛出魔宗的那一天開始,夏侯便一直在恐懼或許是恐懼那位神秘的魔宗宗主,或許他恐懼西陵神殿揭穿他的身份,因為恐懼,所以他空虛,他開始殺人如麻,開始暴戾冷酷,開始驕傲囂張。”

  寧缺從桑桑手豐接過大黑傘,望著對岸被夜雪籠罩的庭院。

  “只有這樣,他才能擺脫自己的心理陰影。在宮門前他說的對,我也有心理陰影,所以我明白他的驕傲是他無法擺脫的致命弱點,因為驕傲,他現在踏入了我所選擇的戰場,這便是他犯下的第一個錯。”

  “怎樣利用他犯下的錯?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必須毫不猶豫地,把這兩年千辛萬苦寫出來的三百多道符,全部砸出去。”

 寫符並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般瀟灑隨意的動作,除了寧缺自己,沒有多少人知道三百多道符意味著多少個不眠不休的夜晚,多少次念力枯竭後的極度虛弱,多少次識海震蕩後的痛苦不堪。

  桑桑知道,因為那些與油為相伴的夜晚,她一直守候在寧缺的身旁,看著他汗如黃豆,臉色蒼白,卻依然筆耕不糙。

  那些夜晚里,寧缺耕的不是田地,也不是文章,只是符。

  夜雪中崖畔,桑桑仰起小臉望向寧缺,看著他的臉色如過去那些夜晚里一般蒼白,很是擔心,卻微笑說道:“是啊,少爺一定會勝的。”

  寧缺閉上眼睛,握著傘柄,眉梢有些顫扛,右手有些顫求,臉色蒼白,識海里的念力順著黑傘散向滿是雪花的空中。

  念力是正道修行者的根基,修行者卻只能利用念力去操控天地雲,氣,然後施展出各和手段,即便念師能夠直接以念力攻擊敵人,也被局限在很短的距離之內,那是因為念力擁有一種無法更改的特性。

  這種特性便是,念力一旦離開修行者的識海,便會隨著距離而以數量級的倍數急劇煥散,歸寂於天地自然之中。

  寧缺此時站在雁鳴湖南岸的山崖之上,距離對岸的庭院有數里之遙,他要觸發庭院里隱藏著的三百道符,便需要把自己的念力送到彼岸,然而他的念力如何能夠渡過這片夜雪中的冬湖?

  就在這個時候,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他的念力經過大黑傘柄和傘面之後,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不是說念力的濃度增加了多少,而是的雪空里煥散的速度變慢了很多。

  因為氣海雪山竅塞徑曲的緣故,雪湖四周的天地氣息,依然沒有太多能夠聽懂他念力唱出的這首曲子,但至少他的聲音可以傳的更遠一些。

  寧缺的念力悄無聲息穿越風雪,落到了遙遠對岸的庭院里。

  青瓷燈壺壓著的那張黃紙,嗤的一聲微響化為虛無。

  淡淡的燥意無由而至,從來沒有點燃過的、潔白如玉的燈繩驟然一緊清油驟釋,燃起一道極微弱的火苗。

  油燈昏暗,略微照亮了屋廳內外。

  隨著青瓷油為詭異地無火而燃,屋子里緊接著出現了無數變化。油為所在的陳物架整個燃燒起來,然而便是陳列架所在的空間燃鯨,起來,化為一團熾烈的火球,罩向夏侯如山般的身軀。

  火勢拖渺而恐懼,所過之處任何事物都被化為虛無。

  唯有那盆青植不一樣那些微微耷拉著的、青翠欲滴的肥嫩青葉,被屋內的火舌一燎便如肥肉般融化,化作淡綠色的油脂,滴入花盆。

  那片夾在青葉中的黃色符紙消失不見。

  青葉化作的油脂,落入土中,花盆頓時崩裂里面的黃土炸將開來,彌漫在屋內空間里,那些似微粒般的黃土塵埃,不知何故,竟是無比的沈重,每一顆土礫,都像是石頭射向夏侯的身軀。

  緊接著!那根烏黑的橫梁上的黃紙也平空消失,只聽得咯喇一聲巨響,沈重的橫粱毫無征兆從中斷裂,砸向夏侯的頭頂。

  夏侯瞇起了眼睛如鐵鑄成的雙眉,沒有蹙起,反射著火建,似在燃燒。

  悄出拳。

  那只恐怖的拳頭,霸道至極地把身前所有空氣都擠了出去。

  熊熊燃燒的符火驟然熄滅,慘淡至極。

  他閉眼。

  任由那些如石頭般襲來的黃土礫擊打在自己的身上。

  劈劈啪啪一陣密集的響聲!

  無數細小卻威力巨大的土礫,重重地砸到他的身上。

  就如同無數顆冰雹自天而降,擊打在皇宮的屋檐上。

  他身上那件外袍瞬間千瘡百孔。

  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他低頭。

  斷成兩截的烏黑橫粱重重砸到他的背上。

  然後斷成更多截。

  沈重的橫粱,可以砸死十幾個人。

  卻不能讓他的身體微微顫拖一下。

  面對著寧缺的三道符,夏侯只出了一多。

  這就是武道巔峰,尤其是他本來就是位魔宗強者,那麽只要閉上眼睛,便可以無視任何知命境以下層級的攻擊。

  疾射如石礫的黃共,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斷成無數截的橫粱,無力地在他腳下滾動呻吟,他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只有一根睫毛,飄離眼簾。

  以夏侯的修為境界,完全可以不用直面寧缺的三道符。

  他本可以避,可以用更最簡單的方法揮手破之。

  之所以沒有這樣做,是因為他一直在註意身後石階下的那叢殘梅。

  寧缺認為自己很了解他。

  他也認為自己很了解寧缺。

  他知道寧缺是一個,怎樣冷酷陰險的角色,他相信寧缺絕對不會浪費三道寶貴的符紙,就是為了試探自己的深淺,必有後著。

  那叢殘梅里也有一張黃色符紙。

  夏侯認為那便是寧缺的殺著,所以他把註意力都放在那處。

  果不其然,下一刻,殘梅里的黃色符紙化作一道青煙,殘存不多的梅花狂顫離枝,如蝴蝶般飛舞向夏侯的腦後。

  夏侯沒有回頭,隨意一指點向身後。

  當他的指尖觸及梅瓣時,鐵眉忽然蹙起。

  那瓣梅化作了一滴水。

  那叢殘梅里的符紙,竟是如此淺陋的一張水符。

  夏侯蹙眉,是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判斷出了錯誤。

  但他並不在意,神情漠然向上望去。

  那處烏粱已斷,屋頂破開一個大洞。

  人在屋檐下,舉首可望星空。

  今夜風雪交加,無星可看。

  只能看到無數片雪花,隨著夜風從那個洞口里灌了進來。

  還有一片正在逐漸消散為寒意的符。

  那些從洞口飄落的雪花,輕輕飄舞間,似乎變大了無數倍。

  一道極寒冷的符意,驟然間籠罩整座建築。

  甚至連建築內的空氣都凍凝住了。

  夏侯擡頭看著落雪,雙眉頓時蒙上一層厚厚的冰霜。

[BOOK: 0048 / Chapter: 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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