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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 Number: 0086-05
將夜 第五卷神來之筆 第三十四章 斷發



因為光明祭的緣故,像金帳王庭國師和懸空寺七念這樣的強者,都來到了西陵神殿,隨便一人出手,寧缺便抵擋不住,所以最近這些天他特別低調,絕大多數時間都留在天諭院中,便是那片絕壁都不再去了。

以他的行事風格,按道理來說,不應該讓自己進入如此危險的局面,事實上在原先的計劃里,他潛入西陵神殿,最多也只會停留一個月時間,在光明祭正式召開之前,便要開始動手,只是沒有想到情況發生了突然的變化,陳皮皮被西陵神殿囚禁在了幽閣里,讓他只能再繼續等待下去。

離開清河郡之前,他曾經和王景略說過最多一個月自己便會回來,現在已然入秋,他卻無法離開,只好向清河郡再次發出消息,讓王景略再等一段時間,至于王景略那邊的安排可能會出問題,他也只好暫時不理。

天色已夜,他回到天諭院里取出箭匣和鐵刀,順著院后的小道繞到到桃山前坪。桃山前坪與峰頂的數座神殿排成一道直線,而且極為黿闊,可以容納數萬名信徒同時參拜,正是舉辦光明祭的場所,神殿里的執事們正在整理著場地,不遠處還有幾名境界高深的陣師,正在對前坪周遭進行加固,想必光明祭正式召開之時,神殿還安排了一些眩目的神跡展現才是。

寧缺穿著天諭院雜役的衣裳,看上去就像個青衣小、廝,絲毫不了人注意,桃山前坪的看守雖然森嚴,但他的速度和反應早已超出普通人類,悄無聲息地便潛至左側方向的樹林里,挖開坪側的泥土把箭匣和鐵刀埋了進去。

他拍掉身上的泥屑,看著夜色里的無數火把,看著那些臉上帶著緊張神情的神殿執事們想象著數日后光明祭召開時的威大畫面,即便是他也開始緊張起來,然后他望向峰頂的那四座神殿,微微皺眉。

今夜他沒有看光明神殿,而是看著崖坪邊緣那座黑色的裁決神殿,裁決神殿和其余三座神殿隔的有些遠肅殺而孤單。

他最后的手段便在裁決神殿那張墨玉神座之上,只是以墨玉神座上那個女人的性情,這實在是太過冒險,所以始終沒有辦法下決心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陳皮皮馬上便要被燒死,他只能試一試。

聽聞葉紅魚從長安回到桃山之后,便一直在殿中靜修不出,他來到西陵神殿之后,一直沒有看見過她,既然無法偶遇那便只好去看看。

清河郡也已經來到了秋天。

王景略收到經由長安城轉來的密信,沉默了很長時間,重新戴上那頂笠帽,頂著馬車離開住處,來到陽州城一間普通的房宅前。

宅里不停響起咳嗽的聲音他在門外站了片刻,確認沒有什么埋伏才走進屋內,把買的藥材擱到桌上,然后問道:“你想的怎么樣了?”

一位青年男子躺在床上,瘦削的臉頰很是蒼白,神情異常憔悴,屋子里彌漫的藥味,也無法完全掩住床后散發出來的血腥味道。

床后堆著一堆紗布,上面染著血。

這名男子叫崔華生乃是崔閥子弟,其妻秋氏乃是前大唐汝陽知州秋仿吾幼女,叛亂當日秋家被諸姓叛軍滅門,他的妻子也當場死去。

崔華生因慟而怒,在陽州城里激憤陳辭最終被崔族動用家法,在族祠里痛打一頓并且懸柱示眾三日,才把他放走。

清河諸姓的家法向來峻厲,如果崔華生不是族長崔湜極近的侄子,只怕會被活活打死,即便如此,他也受了極重的傷,雖然僥幸活了下來,身上的傷口卻是始終未好,只能在病榻上這般纏綿煎熬著。

崔華生看著這個戴著笠帽的男人,聲音微啞說道:“我如果要去富春江進崔園,確實不是什么難事,但需要時間。”

王景略把笠帽摘了下來,說道:“為什么需要時間?”

看見他摘下笠帽,露出真實容顏,崔華生對他多了些信任,說道:“要扮演悔恨認錯,總需要一些時間,不然沒有人會相信。”

王景略點點頭,說道:“說的有道理,我原先確實也擔心會不會顯得太生硬了些,好在現在我們又多了些時間出來。”

霍華生說道:“霍湜的壽宴已經過了,下一次崔園宴客還有些貝子。”

王景略算了算時間,剛好和光明祭的日期重疊,說道:“如此正好。”

崔華生不知想起什么,再次咳嗽起來,半晌才恢復平靜,看著他認真問道:“難道你們就不擔心殺人太多,會逼神殿出手?”

王景略心想,只要寧缺在光明祭上出手,這場剛剛停歇半年多時間的戰爭便必然要重新開始,那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大唐剛剛從戰爭中恢復過來,并沒有做好再次與整個世界對抗的準備,無論心理上還是資源上,這種準備都還需要一段時間。

但書院已經做好了這種準備,而且堅信只要寧缺能夠完美執行計劃“那么西陵神殿便不敢輕易再啟戰釁。真正令書院感到憂慮的,還是酒徒和屠夫這兩把始終懸在長安城外的大刀,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書院異常堅定地必須執行這項計劃,唯有此才能讓這兩人不敢動手,哪怕只是暫時的。

大師兄不在書院后山,應該還在皇宮里主持驚神陣的修復,四師兄和六師兄現在也在那里做助手,三師姐余簾在大戰后已然飄然遠去,其余的人還處于漫長的療傷過程中,現如今書院后山便由二師兄坐鎮。

君陌是用劍之人,他想要護住書院后山,便必須把自己的劍磨的更加鋒利一些,所以這些天,他一直坐在小院后的瀑布下磨劍。

他不停地磨劍,日夜不歇,如今已經磨穿了十余塊堅硬的石頭,他的心依然靜不下來就像臂上在風中輕擺的袖管。

木柚拎著食盒走到潭畔,看著他空蕩蕩的袖管和被梳的一絲不芶的灰白頭發,心頭微黯,然后溫柔說道:“老師曾經說過,皮皮樂天所以知命,此生必然福緣深厚小師弟在桃山,一定把他救出來。

君陌的心不靜,不是因為滿頭灰發和斷臂,不是因為此生無望以劍修至老師或小師叔的境界而是因為陳皮皮要死了。

書院后山里,他教訓1陳皮皮的次數最多,用院規打他的次數最多,說的話也是最多,他和陳皮皮的關系最為親厚。

光明祭將要召開,陳皮皮便要死了,而他卻只能坐在潭畔不知所謂地磨著這把似乎永遠也磨不斷的鐵劍,如何能夠平靜?

“西陵神殿強者眾多,聽聞掌教境界已然恢復,又有金帳的神棍和懸空寺的禿驢,師兄的計劃雖然看似沒有任何漏洞小師弟的執行能力也是世間一流,但我們事先并不知道皮皮在桃山所以我不放心。”

木柚知道無論自己說什么,都不能讓他的心情好起來,把食盒放到潭邊的石上,說道:“先屹飯吧,晚上記得回家睡,外面夜涼。”

聽著回家二字,君陌有些不習慣,但還是明白自己應該怎樣做起身說道:“這些天辛苦師妹了,晚上我會……回家。”

在潭邊吃完飯后,君陌繼續磨劍,堅硬的青石表面被鐵劍磨成了極細的粉末,落在水面上不時起伏這大概便是堅強的泡沫。

兩名少年來到潭邊,替他送水同時把食盒提回小、院。

看著君陌寂寥的背影,二人猶豫不前,最終還是李光地壯起膽子說道:“老師,那天聽大師伯說您如果多看些佛經……”

李光地和張念祖被寧缺送進書院后,一直沒有正式開始修行,現在還沒有初識,只是普通人,但在后山里與師叔們接觸多了,也隱約明白了一些修行的道理,或者說只是模糊懂了些詞,見著師父在潭畔磨劍苦惱,他們也大感焦慮,渾不吝的勁兒發作,居然想給君陌出些主意。

李光地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在胡說,而且他們從五師叔處知道,老師最厭惡佛法和那些和尚,據說當年壓垮爛柯寺的瓦山佛祖石像,便是被老師用劍斬落的,自己居然要老師修佛,這真是找死。

君陌沒有回頭,也沒有動怒,說道:“去小鎮后,聽朝小樹的話,雖然你們還沒有開始修行,但既然是書院弟子,便不能給書院丟臉。”

多年前寧缺帶著書院前院學生去荒原實修時,他說的也就是這樣一句話,這句話里的要求很簡單,卻也有很大的壓力。

兩名少年想著馬上便要啟程,想著要做的那些事情,又有些微懼,看著老師的背影,又有些不舍。

張念祖猶豫說道:“老師,這次我們可能不能活著回來了……您放心,我們不害怕,也不會給書院丟臉,只是”

君陌沒有讓弟子把話說完,轉過身來看著他們說道:“只要想活便一定能活,哪怕是昊天來問我,我也只有這個答案。”

當天夜里,君陌不再磨劍,回到了小院。

木柚給他做了宵夜,第二天清晨又送好早飯,送張念祖和李光地出了云門大陣,一直送書院前院,不停地囑咐著。

兩名少年跪下給她叩首。

李光地說道:“師娘,你還是早些回去吧,我還是擔心老師。”

木柚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卻沒有走,直到那輛馬車駛下草甸,才轉身離開,既然是師娘,總得有些師娘的模樣。

待她回到后山小、院,才發現正如李光地所說,自己應該早些回來。

她看著滿地灰白的發絲,吃驚無比,當君陌從井旁抬起頭來后,她更是身體搖搖欲墜,險些就這樣昏了過去。

君陌是很講究儀容姿態的人,他的頭發永遠梳的那樣整齊,無論烏黑還是花白,那頂古冠永遠是那樣的正而筆直……

現在他的頭發再也不可能梳的像從前那樣一絲不芶,他再也不可能戴上那頂標志性的古冠,因為他剪掉了他的發。

[BOOK: 0086 / Chapter: 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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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 Apr 20 11:42:50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