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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 Number: 0103-08
第六卷忽然之間 第三十七章 最後一句話


「他說破罐子就要破摔!猶豫不符合你的性格!」

「他問你為何還不叛?你究竟打算何時叛?」

「他說不管你什麼時候叛,他會一直在長安城等你!」

「他說……青春作伴好還鄉。」

「他說……漫卷詩書喜欲狂。」

「他說······我想見你,已經想的快發狂了。」

道殿裡一片靜寂,彷彿來到萬物俱滅的深冬——是的,殿外的世界本就是深冬,但這冬意怎麼入得殿來?—只有陳七的聲音在飄來蕩去,前面那三句話還在飄著,後面三句又至,如後浪推著前浪,撕破靜寧的空間,撞到刻滿宗教壁畫的石牆上,摔個粉碎,卻濺的殿內數千名神官執事渾身雪沫,寒冷侵體。

寧缺的話裡透著如鐵一般的生硬味道,又顯得很輕佻,混在一處便是理所當然,書院的理所當然——我在長安等你來,你便要來,這是唯一符合邏輯的結果,那麼便必然發生。

道門供奉昊天,而新教正在嚴重動搖昊天的根基,無論葉紅魚做什麼,都無法解決雙方之間的這個根本矛盾,所以新教必然覆滅,葉蘇必然死亡,既然葉蘇會死那麼她就一定會叛。

她遲早會叛出道門。

遲叛不如早叛,因為早叛,或者還能給葉蘇和新教帶去生機。

其實這些很多人都清楚,葉紅魚自己最清楚只不過道門所有人都不去想,彷彿不看,太陽上的那道裂痕便不存在。

便在這時,寧缺說了這樣幾句話,很粗魯的幾句話,而陳七和由賢完美地領會到他的意圖,以死亡為代價用更粗魯的方式,讓他的這幾句話響徹整座西陵神殿。

這幾句話是莽漢在撕弱女子的衣服,他撕掉蒙在信仰身上的神聖血袍讓赤裸的真相袒露在炙熱的昊天神輝之下。

這幾句話是點題,他把這道題目直接點出重點,甚至順便做出了解答,於是神殿裡這數千人便是想裝看不見,也已經無法做到。

接下來便是道門的選擇—無論葉紅魚叛或不叛,無論她何時叛,道門都必須當作她已經叛教。

掌教站在萬丈光幕之後,高大的身影沒有一絲顫抖,光幕卻忽然顫抖起來蕩起一圈圈光紋。

看著那道搖晃的光幕,由賢的心神也搖晃起來,他和陳七做出這個決定便不再怕死,但知道自己死定了的感覺並不好。

所有人都看著葉紅魚,等待著她做出決定等待著西陵神殿歷史上第一次有裁決神座叛變,等待著道門的決裂。

人們的情緒很複雜,有些解脫,有極大不安與恐懼,有好奇。

—明明群情嘩然,卻沒有喧嘩的聲音,明明萬眾矚目她卻彷彿感受不到那些目光,依然靜靜站在原地。

葉紅魚此時在想什麼?

青春作伴好還鄉?她想起很多年前在荒原深處的魔宗山門外,想著那道穿過雲霧,把死地和現實聯繫在一起的鐵索,想起鐵索下的那個吊籃,想起當時籃內籃外的那幾個年輕人。

她微微瞇眼,望向殿外遠處的天空。!

那片天空下是宋國,唐小棠這時候應該就在那裡,就在兄長的身旁,隆慶消失了這麼多天,應該也已經到了那裡。

她執掌裁決神殿,雖然沒有辦法控制隆慶、橫木等人,卻能查到對方的行蹤,只是兩地相隔太遠,若要救援,怕是來不及了。

當年鐵索下的吊籃裡,穿過雲霧的時候還有誰?除了寧缺還有莫山山,曾經的書癡,現在的大河國女王,這時候又在哪裡呢?

葉紅魚微微一笑,不知想到了什麼,有些深意。

當年的青年男女們,現在都已經變成了很了不起的人,她是西陵神殿歷史上最年輕的裁決大神官,寧缺更是成為了書院和唐國的代言人,而他現在正在強勢地攻擊自己。

是的,她很清楚,此時彷彿還在殿內飄拂著的那六句話,就是寧缺手中黝黑的鐵刀,前三道後三道,道道驚心動魄。

「我一直以為,寧缺那個傢伙是書院的恥辱。」

葉紅魚終於開口,打破了令整座神殿都感到壓抑痛苦的安靜,而她說的內容,很明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因為他的格局太小,他總喜歡針對每個具體的人和具體的事下手段,當然他的手段確實不錯,如果換成別的人,被他推到這個位置,大概也只能順水推舟地叛了。」

殿內安靜無比。

她笑意漸斂,面帶寒霜說道:「但我不是別的人,我是葉紅魚。」

「他指望用這幾句話便能破我心防?我平生最憎厭那些癡呆文婦,聽著這幾句話便覺得噁心,又如何聽得進去?」

「青山不來就我,我就青山?不,我從來不是這樣的人,他不來就我,我為何要去就他?讓他死了這條心吧。」

她看著陳七面無表情說道。

是就,還是救?

陳七不明白,他更不明白為什麼會失敗。

葉紅魚的容顏是那樣的美麗,神情是那樣的平靜,彷彿根本沒有聽到寧缺的話,似根本不在意宋國那處葉蘇的生死。

為什麼?

陳七盯著她完美的臉龐,看的非常認真,他自己的臉色逐漸蒼白,眼眸裡彷彿有野火在燃燒,把靈魂盡數化作勇氣。

他還沒有認輸,因為寧缺還有一句話。

在離開長安城的時候,寧缺非常嚴肅地囑咐過,不到絕望的時刻,不到最後的關頭,絕對不要把那句話告訴對方。

陳七不知道那句話的意思,但從寧缺的態度中,他知道那句話必然是勝負手,一定有用,那麼他憑什麼不用?

「寧缺最後還說了一句話。」

陳七盯著葉紅魚的眼睛說道。

葉紅魚神情漠然。

「那個人……是熊初墨。」

陳七的聲音有些嘶啞,不是因為缺水的緣故,而是因為緊張,因為用力過猛,因為他的咽喉裡開始滲血。

這句話無頭無尾,殿內數千名神官執事,沒有人能聽明白是什麼意思,那個人是熊初墨?什麼人?熊初墨是誰?

陳七自己都不明白,那些外人自然也不明白。

神殿裡,人海中,只有兩個人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因為那兩個人是當年的當事人。

萬丈光幕不再搖晃,掌教的身影漸漸變得深沉起來。

葉紅魚站在光幕前,神情漸漸深沉起來。

[BOOK: 0103 / Chapter: 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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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pr 25 14:02:3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