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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 Number: 0003-04
第二部第一集 國王的手段
• 第一章 人性
• 第二章 論功行賞
• 第三章 不幸者
• 第四章 鬱悶工作
• 第五章 再入山峰

第二部第一集 國王的手段 第一章 人性


勃爾日市政廳那震撼人心的位置大變動,除了將一大批高官顯貴,直接扔進了地獄深淵之外,同樣也令勃爾日突然間多出許多空豪宅。

雖然名義上,沒有人能夠因為一個人的罪責,而剝奪他所屬家族擁有的財富,但是,事實證明,當一個家族背負上沉重的罪名的時候,這個家族是沒有力量保護住家族擁有的財富。

正因為如此,塔特尼斯家族那座歷史悠久、而且曾經輝煌無限的祖宅,同樣也成為了無主的產業。

並非沒有人看上這座在勃爾日絕對數一數二的宅邸,而是此刻沒有人敢得罪塔特尼斯家族。

事實上,在眾人看來,唯一能夠買下這座宅邸的,就只有和塔特尼斯家族最為親厚的溫波特家族,和比利馬士伯爵。

其他人雖然有這樣的心思,卻沒有這樣的膽量染指這座宅邸。

身為欽差大臣的法恩納利伯爵,順理成章地,將特別調查團安置在了這座「空閒」的豪宅之中,他甚至吩咐人,將塔特尼斯家族恢復成為當初的樣子。

任何人都能夠猜到,這位欽差大臣的意圖。

這位欽差大臣和塔特尼斯伯爵之間的友誼,原本就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系密特的房間,原本應該在他當年居住的地方,但是因為他和格琳絲侯爵夫人的關係,因此被安排到了格琳絲侯爵夫人的臥室旁邊,這裡原本是系密特的哥哥塔特尼斯伯爵的臥室。

至於那位法恩納利伯爵,他佔據了那座書房。

此刻,系密特正坐在格琳絲侯爵夫人外間的小客廳裡面,這裡以前是沙拉小姐梳妝打扮的地方。

和以往一樣,系密特坐在格琳絲侯爵夫人的膝蓋上,以他們倆的關係說來,這種樣子有些奇怪,不過對於系密特來說,他卻能夠感到一種溫馨的味道。

此刻波索魯大魔法師和葛勒特將軍,正在書房之中和法恩納利伯爵交談,他們顯然很清楚,如果強迫系密特和他們一起去勸服那位國王的欽差,顯然有些說不過去。

和格琳絲侯爵夫人閒聊著剛才在廣場上看到的事情,系密特描述著那些碎雞肉的味道。

「非常有趣,你讓我回想起很久以前的記憶,平民的生活,有的時候也非常有樂趣。」格琳絲侯爵夫人用低沉而又緩慢的語調說道。

「想必你從這些碎雞肉之中,感悟到了一些什麼吧!」格琳絲侯爵夫人微笑著說道,她是個非常敏感的女人。

系密特和葛勒特侯爵以及波索魯大魔法師一起回來,而那兩位一來到這裡,便徑直前往法恩納利伯爵的房間,一直交談到現在。

再加上系密特和她說起剛才的經歷,但是從那平平淡淡的故事裡面,她卻隱隱約約感覺到,系密特的語氣中有一種看破人世的味道。

聰明並且通曉人情世故的她,自然多多少少能夠猜到一些事情。

「我感到非常無奈,或許還是做一個小孩更為快樂。」系密特歎了口氣說道。

「這似乎是每一個人都曾經感到煩惱的問題,並非只有你一個人才擁有。一個人當他長大並且成熟的時候,總是會發現,在他長大並且成熟的同時,失去了很多東西。

「正因為如此,很多人經常會回憶起童年的往事,而且每當這個時候,總是會發出會心的微笑。

「不過,我相信,沒有多少人會為長大成熟而後悔。那是必然的事情,同樣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當你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雖然很快樂、幾乎無憂無慮,但是卻沒有權力。

「我相信,你同樣感覺過,自己的選擇沒有受到認可,自己的意見未曾受到重視,感到過自己受到大人的忽視。這就是小孩的無奈,同樣也是小孩極力想要長大的原因。難道你全都已然忘記?

「現在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你是願意繼續長大,還是願意仍舊是個小孩?」

格琳絲侯爵夫人的話,令系密特感到有些意外,原本他只是想發洩一通感慨,沒有想到格琳絲侯爵夫人,居然讓他在長大和仍舊是小孩之間進行抉擇。

平心而論,系密特確實感到隨著長大成熟,煩惱變得越來越多,但是和煩惱相比,更令自己感到滿足的,正是獲得別人的認同。

而那些認同自己的人之中,有國王陛下、教宗、大長老和波索魯大魔法師這些大人物,而這一次,那驚心動魄的冒險經歷,更是那個被玲娣姑姑嚴格約束的自己,所不可能擁有的。

「或許,長大確實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系密特歎息著說道。

正說著,突然間有人敲響了房門。

「格琳絲侯爵夫人,系密特,我是否方便在這個時候打擾?」那是法恩納利伯爵的聲音。

系密特連忙坐到對面的座位上,而格琳絲侯爵夫人則輕輕地拉了拉裙邊,站起身來,將房門打開。

「非常抱歉。」那位國王的寵臣,年輕的伯爵滿懷遺憾地說道:「波索魯大魔法師和葛勒特將軍剛剛為我,帶來了一個難以抉擇的難題。此刻我十分希望能夠聽聽兩位的建議。」

系密特自然明白法恩納利伯爵想要詢問的到底是什麼,同樣他也多多少少能夠猜到,這位伯爵大人其實是想探聽自己的意思。

聽著法恩納利伯爵的描述,系密特已然知道,這位國王陛下的寵臣,顯然從陛下那裡得知了有關克曼狄伯爵的事情。

而且,他也已然從那位嚴厲的陛下那裡,感受到了那股怒氣。

正因為如此,在描述中,法恩納利伯爵好幾次有意無意地提到了,陛下已然對這件事情有了明確的論斷,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要違背國王陛下的心意。

說完這一切,這位國王的寵臣緊緊地盯著系密特。

系密特完全能夠猜到哥哥的這位堅定盟友的想法,顯然剛剛建立起一些人脈的他,或許並不在乎軍人們的態度,不過,他並不希望得罪葛勒特將軍和波索魯大魔法師。

正如葛勒特將軍和波索魯大魔法師來找自己一樣,法恩納利伯爵同樣也希望,由自己出面,拒絕那兩位他不願意得罪的大人物的請求。

看著系密特沉默不語,已然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格琳絲侯爵夫人,自然知道系密特此刻正非常為難。

稍微思索了片刻之後,侯爵夫人淡淡地說道:「伯爵大人,你對於陛下應該非常瞭解,以你看來,如果有某件事情已達到了令他痛恨的地步,他是否會因為幾份報告,而改變他原本的決定?」

對於格琳絲侯爵夫人,那位伯爵大人絲毫不敢因為她是個女人而有所輕視,因為他早已經從王后陛下那裡,得知這位侯爵夫人的智慧。

如果這還不算什麼的話,那麼他那位盟友塔特尼斯伯爵,對於這位侯爵夫人的推崇,就不能不令他記在心底了。

他的盟友塔特尼斯伯爵,千方百計和這位侯爵夫人拉上關係,甚至用自己的弟弟,來建立起和侯爵夫人的緊密聯繫。

當初他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首先想到的,便是這位侯爵夫人,肯定有超越常凡的本領。

正因為如此,法恩納利伯爵對於侯爵夫人的話,絲毫不敢輕忽,他稍作沉思之後,才回答道:「如果我的猜測沒有錯誤的話,應該不可能。陛下一旦作出決定,勸說並不足以令他對決定作出變更。」

事實上,這位伯爵大人還隱藏了半句話,沒有說出來。

強行令那位至尊的陛下改變主意,只會令他感到無比惱怒和痛恨。

當初軍方和那些頑固不化的老傢伙們,就令陛下整天火冒三丈,這件事情,法恩納利伯爵至今記憶猶新。

「我還想問一件事情,寬容和記恨,哪一個更能夠令國王陛下認可?熟悉陛下的脾氣、按照陛下的意思說話,和熟悉陛下的脾氣、卻說出更近似於公正的話,哪個更能夠取得國王陛下的信任?」格琳絲侯爵夫人微笑著說道。

這一次,法恩納利伯爵說不出話來了,此刻他顯然已經明白了侯爵夫人的意思。

給予國王陛下完美無缺的印象,原本就是他最希望做到的一件事情。

正因為如此,在此之前,他總是極力表現出敬業、勤勉和擁有上進心的樣子,當然對於陛下的忠誠和恭順,同樣是他絕對不會忘記表現的優點。

事實上,在國王陛下的心目中,他曾經是拜爾克所有年輕人應該學習的表率,不過當塔特尼斯家族來到拜爾克之後,便有所變化。

雖然他的表現近乎完美,但是和大塔特尼斯一比,就差得太遠。

大塔特尼斯在前往京城的路上,早已經為自己抹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輝,而塔特尼斯這個姓氏,更已然和天才、聰明、智慧這些字樣劃成了等號。

而經過這一次的事件,小塔特尼斯毫無疑問,將成為國王陛下心目中,最符合勇敢、無畏這一類稱號的人選。

而這,原本是自己在看到大塔特尼斯的成功之後,轉而追求的方向。

突然間,這位國王的寵臣感到一陣失落。

此刻他已然發現,最容易被記住、最值得稱道的美德,全都被塔特尼斯家族的成員所佔據了。

無法成為聖賢和智者,而勇士、英雄同樣也被人佔據,現在想來,或許公正正直的法官一般的人物,真的成為了自己唯一的選擇。

看到法恩納利伯爵沉默不語,格琳絲侯爵夫人繼續說道:「既然是這樣,那麼如何寫報告又有什麼關係?

「陛下並非是一個容易蒙騙的人物,而且任何和這場戰役有關的細節,毫無疑問,最終都會傳進陛下的耳朵,因此,由誰來寫這份報告,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

「所以,這份報告,與其說是向陛下陳述這裡所發生的事情,還不如說是向陛下表現自己,與此同時,這份報告也是寫給其他人看。」

侯爵夫人的話,令法恩納利伯爵怦然心動,他非常清楚,此刻自己除了塔特尼斯伯爵,幾乎沒有一個真正的盟友。

正因為如此,雖然他看上去深得陛下的信任和寵愛而風光無限,其實他的根基遠比他的盟友淺薄許多。

他的盟友曾經結識了無數狐朋狗友,這些人或許沒有什麼用處,不過他們所屬的家族,多多少少會因為這些關係,而對塔特尼斯家族有所傾向。

不過塔特尼斯家族真正強力的援助,顯然來自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他和教宗陛下,聖堂大長老,以及波索魯大魔法師之間的關係,絕對是別人所難以企及的。

而這些人物的影響和力量,絕對不會因為國王陛下的喜好,和國王人選的更替,而改變分毫。

這樣一想,法恩納利伯爵立刻意識到,自己此刻想方設法、拉攏盡可能多的盟友還來不及,顯然不應該為自己增加任何一個仇敵。

想到這裡,這位國王的欽差,自然明白應該如何做才好。

對格琳絲侯爵夫人表達了敬意和感謝之後,這位伯爵大人立刻告辭離開,他急著給予葛勒特侯爵和波索魯大魔法師回復消息。

「非常感謝,你又幫我解除了一次危機。」系密特歎息道。

「你只是想說這些嗎?」格琳絲侯爵夫人微笑著問道,顯然她已然看出,系密特還有另外一番感慨。

「我想知道,剛才你所說的那一切,都是真的嗎?」系密特問道。

「毫無疑問,難道你認為,法恩納利伯爵是個容易受到欺騙的人物?」格琳絲侯爵夫人並沒有表示絲毫的驚訝,她平靜地說道。

「無論那份報告到底如何,一切都無法改變?」系密特問道。

「你在那位陛下的身邊的時間已然不算短暫了,難道你無法判斷我們所說的是否是事實嗎?」格琳絲侯爵夫人說道。

系密特沉思了半晌,默默地點了點頭,在他的記憶之中,那位國王陛下確實是這樣的為人。

「葛勒特將軍和波索魯大魔法師,還期望著國王陛下能夠更改原本的決定,看來他們的心思將徹底白費。」系密特歎息了一聲說道。

「我相信葛勒特將軍和波索魯大魔法師,同樣對國王陛下的性情和脾氣頗為瞭解,我相信他們這樣做,有他們的理由。

「我曾經聽一個人說過,任何一件事情都會有幾個方面,只是看你從哪一個角度去看待。

「雖然葛勒特將軍和波索魯大魔法師的堅持和勸告,未必會令那位克曼狄伯爵獲得原本已然失去的獎賞,不過卻至少能夠令他免於不公正的懲罰。

「當最好的可能不存在時,能夠避免最為糟糕的事情,這本身已然值得慶幸。」格琳絲侯爵夫人淡然地說道。

系密特思索了片刻,點了點頭:「那個說這句話的人肯定是個哲人,對於這個世界擁有著透徹的認知。」

「那個人就是我的前夫,你不會嫉妒吧。」

格琳絲侯爵夫人微微取笑說道:「他是不是哲人,我並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對於這個世界,確實擁有著很深的瞭解。」

聽到這樣一說,系密特看了看這位比自己大許多的未婚妻,試探般地問道:「如果陛下並非是那種脾氣,法恩納利伯爵未必如此容易勸服,你是否仍舊會勸說他?」

「你想要問的,是不是如果這件事情並不容易,我是否仍舊會幫助你?」

格琳絲侯爵夫人一眼便看出了系密特的心思,她故作沉思了一會兒問道:「你是否希望我幫你?」

「當然。」系密特立刻回答道。

「那麼我的回答也是同樣,畢竟我沒有道理對你的煩惱置之不理,那並不能夠令我感到快樂,正好相反,或許同樣也會令我感到煩惱。」格琳絲侯爵夫人微笑著說道。

「我必須為一件事情,而向哥哥表示感謝,是他令我認識了你。」系密特高興地說道。

「噢--我比你大那麼多,我青春不再,而且會更快老去,但願到了那個時候,你仍舊能夠說出這番話。」格琳絲侯爵夫人歎息了一聲說道。

「我絲毫不覺得你蒼老,反而是成熟的感覺深深吸引著我。」系密特說道,他的臉上露出了無比真誠的神情。

「好了,我不跟你玩戀愛遊戲了,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在法恩納利伯爵忙於寫報告的同時,我也得思考一下如何撰寫我的報告,我已經很久未曾寫東西了,手都已經生疏了。」
格琳絲侯爵夫人說道,不過,從她那充滿羞澀的神情之中,卻顯然證明並非是這樣。

不過系密特畢竟不知道這些,他那聖堂武士的記憶,在此刻也絲毫幫不了他任何忙。

看著系密特離開時關上的房門,那位侯爵夫人突然間有一種失落的感覺。

「或許你還只是一個小孩,能夠做什麼並非是成熟的證明。」侯爵夫人彷彿喃喃自語般說道。

盛夏季節的拜爾克,往年貴族和官員們會乘此機會,請求前往北方或者海濱視察,這完全是因為拜爾克的夏季,遠比其他地方要炎熱許多。

最熱的日子,即便僕人一刻不停地在旁邊打扇子,也絲毫無法驅除那難熬的熱氣。

但是此刻,卻沒有一個人提出北上的請求,同樣也沒有人不知趣地想要前往海濱。

北方諸郡告急的警報如同雪片一樣,飛到了各部的辦公室裡面。

對於這些身處於千里之遙的京城之中的人們來說,每一份警報,就意味著必須派遣增援作戰的兵團,同樣也意味著必須增加一筆開支。

正因為如此,每天從國庫裡面調撥出去的款項,如同奔騰的河水一般。

北方局勢的再一次變得緊急,同樣也使得各地的治安變得緊迫起來。

雖然這一次未曾發生像上一次那樣的大規模遷徙,不過仍舊有許多人湧進了城裡。

上一次的人口普查,花費了許多精力,但是現在卻不得不再一次重新審核一遍。

而最新的稅收修訂,又令官員們增添更多的煩惱。

更多的工作,更多的報表,更多的報告,但是北方的局勢反而越來越緊急。

正因為如此,拜爾克最為悶熱的日子裡面,各個部門的辦公室的燈光,常常徹夜都點亮著。

而其中最為忙碌的,除了統帥部和參謀部之外,便是財務大臣塔特尼斯伯爵府邸。

這裡早已經成為了財務部的臨時辦公室。

不過最近幾天,這裡簡直快要成為國王陛下的臨時行宮了。

局勢的緊張,和那位至尊的陛下隨時希望知道每一筆開支的用途和動向,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自從發生了那一連串事情之後,前任財務大臣亨利侯爵和蒙森特郡的那一大批官員隨意挪用款項、造成巨額虧空的事實,令這位至尊的陛下感到提心吊膽。

這位至尊的陛下對於他的金庫,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關心。

甚至連塔特尼斯伯爵的忠誠,也無法令他放鬆絲毫警惕。

不過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這絕對是一件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那極為奇特、用縱橫交錯的巨大石塊堆迭起來的塔特尼斯家族府邸,居然奇跡般地,成為了拜爾克城裡或許是最為涼爽的地方。

這又引起了拜爾克人的一陣驚奇,那些建築師們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來解釋這件有趣的事情。

有的人說,是塔特尼斯家族府邸當中那個巨大的天井,起到了抽離熱氣的作用。

有的則說,是那整塊堆壘的岩石,阻擋住了外面的熱浪。

還有人說,是因為那些開闊的、根本就沒有門的結構,令氣流通暢,流動的空氣形成了自然的涼風。

更有人認為,是這座宅邸各層樓覆蓋的厚密植被,以及那佈滿每一個房間的金屬管道,令整座宅邸遠離炎熱。

不過,不管那些建築師們如何爭論,塔特尼斯家族那座奇特的宅邸,成為了極為涼爽的地方。

如果不是因為國王陛下整天待在這裡,或許許多大人物會找尋各種各樣的機會,在最為炎熱的時候,前來拜訪這位財務大臣。

同樣,也因為國王陛下成為了這裡的常客,令京城之中許多有勢力的大人物,打消了購買這座宅邸的念頭。

幸好,北方的警報在連續不斷地傳來了十多天之後,漸漸變得平息了下來。

一下子被緊張局勢弄得提心吊膽的各部官員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更令他們感到不知所措的,是此刻堆積在他們手頭的這些工作。

這些工作有的快要完成,有的還只進行到一半,但是此刻,所有的工作一下子全都成為了毫無意義的白費力氣。

為此而忙碌了兩個多星期的那些官員們,首先想到的,並非是為了勝利而慶祝,而是為最悶熱的日子裡面的加班加點,而抱怨不已。

按照許多人的意思,這場仗,無論如何都應該再持續一個星期到半個月,這樣才能夠不辜負他們在最炎熱日子裡面的辛苦工作。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番原因。那便是這場戰役結束得太過迅速,以至於他們的工作並沒有派上用場,自然在按功行賞的時候,也就沒有他們的分額。

正因為如此,各個部門一下子輕鬆了下來,那些官員們全都不約而同地,放下了手頭的工作,請求休假。

而心情突然間變得愉快起來的國王陛下,並沒有因為北方局勢穩定下來,就允許如此眾多的官員同時休假,那將足以造成許多部門陷入癱瘓。

不過這位陛下倒也想到了,讓那些重臣和重要部門的官員們,稍微舒服和輕鬆一些。

往日遇到這樣的事情,他總是會重新打開奧墨海宮的大門,讓官員們在這個地方辦公,奧墨海宮前面的湖泊和山上的冷風,能夠令炎熱的夏季變得稍微好過一些。

不過現在,塔特尼斯家族宅邸成為了首選。

因為那至今無法確定的原因,這座奇特建築的大廳裡面,任何時候都能夠感受到襲襲涼風吹拂而過,涼風中還帶著一股玫瑰花的清香。

更何況,當初塔特尼斯伯爵為了招攬那些狐朋狗友,為了讓眾人對他的宅邸流連忘返,花費了無數腦筋和心血。

宅邸裡面的佈置,雖然遠比不上那些真正豪門貴族世家宅邸,不過論起享受來,這裡所擁有的一切,確實能夠稱得上獨一無二。

再加上,這一次是國王陛下提議,這位慷慨的陛下撥出了一筆款子,對這座宅邸重新進行了修繕。

唯一的改動,便是地上的地毯,和四周牆壁上的壁畫。

這位至尊的陛下,唯獨對這兩樣東西很不滿意,每一次來到塔特尼斯家族的宅邸,他總是暗自認為,這兩樣東西有些煞風景。

不過他既然曾經訓斥過這裡的主人不應該奢侈糜費,自然不能夠出爾反爾。

再加上包括這位國王陛下在內,京城之中的人們很快便發現,塔特尼斯家族的成員在繼承了優秀的頭腦,和高超的音樂天賦的同時,也繼承了一個極大的缺陷。

這個家族的成員,對於繪畫的欣賞能力和分辨能力,到了近乎於無知的地步。

正因為如此,一直以來,這位至尊的陛下,都只能夠對這兩件品味拙劣的敗筆視而不見。

而這對於他這樣一位任何事情都追求完美、並且信奉嚴格至上的人物來說,確實是一件非常難受的事情。

這一次,這位至尊的陛下總算找到了一個借口,將這唯一的敗筆修改過來。

事實上,這一次的修改工作,是由他親自佈置的,並沒有讓宅邸的主人插手,畢竟塔特尼斯家族的成員,在繪畫方面的眼光難以令人信任。

一邊修繕塔特尼斯家族的宅邸,這位國王陛下一邊宣佈要召開一系列的國務會議。

進行會議的地方,自然是塔特尼斯家族的宅邸,而塔特尼斯家族的宅邸又出了名的是財務部的臨時辦公室。

那些得到暗示的重臣和重要官員們,自然帶著自己的隨從,在晌午時分,漸漸開始熱起來的時候,便來到這座著名的豪宅,開始整理國務會議的資料,順便處理公務。

塔特尼斯豪宅的享受,原本就是拜爾克競相模仿的時尚,這裡擁有從來不曾間斷的美妙音樂,還有味道甜美的葡萄酒,更有各種香精,隨時能夠取用。

雖然拜爾克有無數豪門試圖模仿這裡的生活,但是,能夠做到一半的,都少之又少,這完全是因為,除了這位財務大臣,就只有國王陛下身邊擁有如此眾多的能工巧匠。

塔特尼斯家的僕人中,擁有最優秀的調酒師、香料師和藥劑師,這原本就是盡人皆知的事情。

其他人哪裡有這樣大的手筆?

那些大臣們甚至祈求國務會議能夠召開得盡可能長一些,最好能夠度過整個炎熱的夏季。

和大臣們的悠閒成為對比的,是統帥部中的那些將領們。

北方瞬息萬變的局勢,令他們擁有一種摸不著頭腦的感覺。

對於官員們來說,勝利的捷報,只是意味著他們的工作完全白費。

但是對於統帥部,那些已然派往北方、此刻卻滯留在了半路上的兵團應該如何處置,那些發下去的物資,還有津貼,此刻應該如何處理。

所有這一切,都令他們感到頗為頭痛。

不過最為頭痛的,無疑是國王陛下對於克曼狄兵團的處置。

統帥部裡面,幾乎每一個人都對這件事情有非常糟糕的預感。

所有人都知道,克曼狄伯爵選擇了一個極為糟糕的時機,對一個極為糟糕的對象,做了一件極為糟糕的事情。

當初在御前會議上,從波索魯大魔法師所展示的幻境之中,親眼看到過那驚心動魄一幕的人,單單統帥部就有十幾位。


正因為如此,當他們看到克曼狄伯爵呈上來的捷報時候,已然有人破口大罵起來。

在幻境中看到過那一幕的人全都知道,這份報告被國王陛下看到,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毫無疑問,這會令原本就對軍人疑心重重的國王陛下,更加增強他的不信任感。
所以,當那位至尊的陛下憤怒地將那份報告,重重地扔在統帥部的官員們面前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說得出話來。

國王陛下會如何處置克曼狄伯爵?

這就彷彿是一塊巨大的岩石一般,懸掛在統帥部每一個將領的心頭。

而隨著特賴維恩的頻頻告急,以及克曼狄兵團增援的那座山峰,魔族已然挖開洞口的警報,更是令所有人的心高高提起。

但是,和所有的警報一樣,僅僅十幾天之後,一切歸於平靜。

和其他部門的官員不同,統帥部裡面的每一個人並沒有放下心來,因為他們非常清楚,真正的難題此刻還沒有到來。

如果說當初那份捷報剛剛到達的時候,立刻給予克曼狄伯將軍以處罰,一切毫無疑問會好許多。


但是此刻,當一切仇怨和紛爭、功勞和過失等等,全都卷在一起的時候,就連塞根特元帥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對待克曼狄將軍,這位功勳卓著、卻劣跡斑斑的前線統帥。

一切都彷彿是一個謎團,等待著揭開謎底。


而此刻,北方軍團的戰役總結報告,和北方領地巡視報告的同時到達,顯然預示著謎底即將揭曉。

那份戰役總結報告,統帥部裡面的高級將領全都已然過目,這份出自於葛勒特將軍的呈文,並沒有超出眾人預料之外。

在這份報告之中,首先被提及,同時也是最為詳盡和重要的,無疑便是塔特尼斯家族幼子的功勳。

至於對克曼狄兵團,所有的措辭都顯得極為小心謹慎。

這位北方軍團的統帥,用盡可能不涉及評論的語調,將克曼狄兵團的所有功績全都簡單地羅列了出來,並且單獨列出了一份克曼狄兵團之中,三支處於不同戰場的隊伍的傷亡報告。

至於克曼狄將軍呈上去的那份捷報,葛勒特將軍同樣沒有多做評論,他只是將統帥部簽發的軍事令責之中,葛勒特將軍有所違反的條列寫了出來。

這份報告堪稱公允。

不過,統帥部的高級將領們非常清楚,這份報告從份量上來說,或許遠遠比不上另外一份報告。

畢竟葛勒特將軍代表著軍隊,而克曼狄將軍原本就是他最得力的部下,誰都不會認為葛勒特將軍的報告沒有絲毫偏袒。


而任何成見,足以輕易抹煞那位北方軍團統帥的一片苦心。

但是,對於法恩納利伯爵會在報告上寫些什麼,統帥部之中的大多數人,連一點點的信心都沒有。

星期天,原本應該是休息的日子,但是,此刻那些重臣和高官們,卻偏偏都在加班工作。
不過因為原本是休息日的原因,大家的工作全都非常清閒。


許多人聚攏在底樓的客廳裡面,一邊欣賞著宮廷畫家為這座氣派而又別緻的大天井,所創作的組畫,一邊享受著塔特尼斯宅邸特有的款待。

事實上,那些悠閒的大臣之中,正有人輕聲嘲諷著那位宮廷畫家的工作進展太過緩慢。

而聽到這番話的人,則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間那位宮廷總管阿貝侯爵走了出來,他的手裡拿著一份名單,按照名單召集著群臣。


「剛才叫到名字的各位請留下,至於未被叫到名字的先生,陛下說了,各位非常辛苦,請暫時休息一天。」

按照那份名單念了一遍之後,這位宮廷總管用淡然的語調說道。

聽到這樣一說,那些沒有被點到名的大臣們,只好無可奈何地離開了塔特尼斯家族的宅邸,此刻外面的太陽正灼烤得難熬,地面更是燙得能夠煮熟雞蛋。

正當大臣們留戀地離開這座拜爾克最知名的豪宅時候,幾輛幾乎沒有任何裝飾的馬車,匆匆忙忙地駛了過來。

在塔特尼斯家族宅邸,原本應該伺候在一旁的僕人們,此刻已然被驅趕離開大廳。

宮廷侍從取代了那些僕人們的位置,正中央早已經放好了一張寬大的會議桌,而桌子盡頭放置著一張寬大的沙發,這張沙發顯然被臨時充當寶座。

畢竟,塔特尼斯家族不可能擁有寶座和王冠之類的東西。

無論是早已經守候在這裡的官員,還是剛剛來到的人,全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隨著一陣腳步聲從空蕩蕩的樓上傳來,那位至尊的陛下終於出現在了三樓的樓梯口,在他身邊陪伴的,正是這裡的主人,財務大臣塔特尼斯伯爵。


而這位國王陛下的身後,永遠不會缺少兩位聖堂武士大師的跟隨。

從樓上下來,坐在正中央的沙發上面,那位至尊的陛下,掃視了眾人一眼,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大家應該聽說了,葛勒特將軍和法恩納利伯爵的報告,已然遞交到我的手中。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一次的戰役算是告一段落,雖然北方領地還存在一些零星的戰鬥,但是我此刻能夠告訴各位,這一次對抗魔族的戰役,我們又取得了勝利。」

雖然早已經知道了北方的勝利,不過群臣們仍舊得發出一片歡呼聲,以應和這位至尊的陛下剛才所說的那番話。

「這場勝利,毫無疑問是許多人努力的結果,其中更有許多人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對於這些有功的人,我們中的每一個,都絕對不會忘記他們……」

這位至尊的陛下開始滔滔不絕地演說起來,而配合著那慷慨激昂的演說,群臣個個顯露出激動萬分的神情。

但是那幾位來自統帥部和參謀部的高級軍官,他們的神情卻充滿了緊張。


「下面,我讓阿貝侯爵,念一念法恩納利伯爵和葛勒特將軍給予我的報告,他們的報告,毫無疑問能夠令我們清楚地知道,誰在這一次的戰役之中,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等到念完他們兩位的報告之後,我需要各位討論一下,應該給對這一次勝利具有重大貢獻的人,什麼樣的嘉獎?」這位國王陛下悠然說道。

那位宮廷總管站到了國王陛下的身旁,他優雅地拿起一份報告,輕輕舒展開舉在眼前,用異常清朗的聲音朗讀起來。

底下的群臣全都屏住了呼吸,聚精會神地聽著。


所有人都希望知道,誰將有幸成為受到獎賞的人,能夠出現在這兩份報告上面的,毫無疑問,將會摘取最甜美、最豐碩的果實。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非常清楚,所謂的討論,只不過是對於國王陛下心思的揣摩。

事實上,在看到這兩份報告的時候,那位自尊無上的國王陛下,肯定早已經想好了給予每一個人的賞賜,而此刻,陛下只不過是需要借眾人的口宣佈出來而已。

正因為如此,每一個人聚精會神地聽著,唯恐漏掉了一個字。


那幾位將領同樣神情凝重而專注,不過,他們卻是在尋找著法恩納利伯爵對於克曼狄將軍的描述。

這將關係到一支功勳彪炳的兵團,同樣也將關係到北方領地軍人們的士氣和鬥志。



第二部第一集 國王的手段 第二章 論功行賞

優雅的聲音,迴盪在塔特尼斯家族別緻的大廳之中,那高聳的天井,令阿貝侯爵男低音般的聲音顯得更為渾厚。

毫無疑問,當初宅邸的主人費盡心機,將歌劇院的設計套用到這裡來的努力,並沒有白費。

在場群臣之中的大部分,對於阿只侯爵到底念些什麼根本就不戚興趣,不過有一群人卻豎起了耳朵,全神貫注地聽著,那便是塞根特元帥和他的忠實部下們。

一直以來,法恩納利伯爵的報告對於他們來說,都是未曾揭開的謎底,同樣這份報告在許多人看來,或許將會成為災難的源頭。

但是,此刻聽著阿貝侯爵念頌法恩納利伯爵的陳述,這些軍方將領們稍稍放下了一些心。

法恩納利伯爵的報告之中,並沒有出現他們原本想像的落井下石的言語,相反的,這份報告甚至能夠稱得上公正和真實。

塞根特元帥轉過頭,朝著他的老朋友參謀長望去,他看到後者同樣也正望著他,從老朋友的眼睛裡面,他同樣看到了一絲訝異,除此之外,還有那隱隱約約的一絲憂愁。

同樣驚訝的神情,也顯露在其他大臣們的臉上,顯然這篇報告上的內容,全都出乎他們的預料。

雖然國王陛下最為寵幸的情婦的弟弟,從來不是他們所真正瞭解的人物,不過在座的人中沒有一個相信,這位法恩納利伯爵大人是一個心胸寬廣、品格高尚如同聖賢一般的人物。

那些腦子較為靈敏的人物轉念間,立刻猜到了這位國王寵臣真正的意圖。

這些頭腦靈敏的人之中,自然包括那位伯爵大人最為忠實的盟友,這座宅邸的主人——塔特尼斯伯爵。

此刻系密特的哥哥,嘴角顯露出一絲微笑。

沒有人說得清,那一絲微笑之中隱藏著的,是真實的喜悅,還是淡淡的嘲弄。

不過,在那位國王陛下的眼裡,自己此刻手底下最為能幹的臣子,所表現出來的,是對於盟友最為忠實的表現。

事實上,他儘管非常痛恨群臣私底下拉攏幫派,但是非常矛盾的是,他卻偏偏希望法恩納利,能夠和塔特尼斯家族的成員組成牢固的聯盟。

就連這位至尊的陛下自己也無從得知,這到底是為了什麼,是因為他心愛的倫涅絲,還是因為依維同樣也能夠得到王后的友誼。

這樣一來,便能夠避免自己不得不在王后和倫涅絲之間,做出痛苦的最後抉擇。

說實在的,依維的這篇報告,令他感到相當滿意。

雖然北方領地在千里迢迢之外,不過那裡所發生的任何事情,身為一國之君的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道格侯爵每天都會給他一封密函,更何況除了道格侯爵之外,北方領地還有其他密探會不斷將重大消息傳遞給他。

正因為如此,依維在報告裡面寫些什麼,他根本就不在意。

不過此刻的這份報告,卻令他有些欣喜,現在他總算有了提拔依維的絕奸借口。

以往總是有人在他打算令依維坐在更高座位上的時候,提出反對意見。

平心而論,他自己同樣也認為依維雖然擁有才能,卻還不成熟,更缺乏足夠的人脈。

而此刻,這封報告已毫無疑問的證明了,依維正變得越來越成熟。

只要一想到這些,這位至尊的陛下,便感到無比欣慰和喜悅。

「在座的各位,享受到平安的我們,是否應該對令我們平安的英雄們有所表示?」國王問道。

無論是腦子聰明的人,還是那些愚鈍之人,自然全都聽得出來,這位至尊的陛下真正想要有所表示的,是他最為信任的那幾個寵兒。

「是的,是的。」

「毫無疑問。」

沒有人會在此時此刻扮演煞風景的角色,幾乎每一個人都在滿口叫好。

「……」

看到底下響應紛紛,這位至尊的陛下感到心頭一陣快意。

此刻他感覺到,經過了那番整肅,現在的他再一次找回了國王的威儀。

如何進行嘉獎,他早已經在昨天晚上思索妥當,但是此刻,被塔特尼斯家族宅邸那涼爽的清風一吹,這位至尊的陛下又冷靜了下來。

他突然間感到,昨天晚上的考慮欠缺妥當。

一直以來,他考慮得過多的是如何論功行賞,不過上一次勝利之後的賞賜已然證明,單單依靠功勞來進行賞賜,根本就沒有多少用處,相反還有可能讓那些未曾得到獎賞的人心存怨憤。

看了一眼底下的群臣,看到他們目光交錯,彷彿在無形之中,編織成為一張繁複而又巨大的網。

這位至尊的陛下,立刻意識到上一次自己失誤在哪裡。

上一次自己按照功勳的大小,將恩澤均勻地遍佈於所有人的頭上。

人性的根本便是難以滿足,而且對於自己的功勳,總是過於誇大,卻看不到別人的貢獻。

這位至尊的陛下轉念間,突然想起了那位創造了這個世界的父神。

毫無疑問,在世人心目中,那位至高無上的父神,是公正和明智的化身,但是他並沒有試圖讓每一個人都擁有同樣的幸運和苦惱。

就像此刻正坐在自己面前的這些人,他們毫無疑問便是命運的幸運兒,他們的出身令他們用不著太多的努力,便能夠擁有別人一輩子作夢都想不到的一切。

如果將命運同樣也當作是一種獎賞,那麼至高無上的父神,顯然不能夠被稱為公正。

不過這種不均衡,卻顯得異常平衡。

在漫漫長河的歷史之中,雖然有許多王朝出現和消失,不過這山峰一般的社會結構卻從來沒有被動搖過。

那高高在上的人,或許擁有著各種各樣的名稱——首領、領袖、元首、執政宮、國王、皇帝或者是蘇丹、可汗、頭人,但是其實質永遠都沒有任何變化。

總會有這樣的幸運兒,統治著無數沒有那麼幸運的人。

同樣,也總是有那麼一群僅次於最幸運的人的人群,來維繫那山峰一般的社會。

或許自己此刻應該做的,就是學習至高無上的仁慈父神已然做的。

像上一次那樣,付出為數不少的獎賞,卻反而惹來巨大麻煩,顯然絕對不合適,只有那些能夠令一切變得更加鞏固的獎賞,才足真正有效的選擇。

打定主意的這位至尊的陛下,朝著四周的眾人掃視了兩眼。

在最近幾天,各種各樣的報告,各種各樣要求賞賜的暗示,早已經堆滿在自己的面前。

這位至尊的陛下原本對此異常唾棄,並且又無可奈何。

但是此刻,他的腦子裡面卻有了一些想法。

毫無疑問,這一次得到最為豐厚獎賞的,必須是一群能夠對自己感恩戴德的人物。

而且這群人必須能夠聚攏成為一團。

得到豐厚獎賞本身,便令他們成為了其他人嫉妒和怨恨的目標,如果他們自己不能夠團結在一起,甚至互相產生摩擦,必然像那個克曼狄那樣,成為居心叵測者的武器。

這位至尊陛下在腦子裡,回憶著道格侯爵給予他的那些報告。

毫無疑問,這一次塔特尼斯家族幼子的功勳最為卓著,原本他正打算給予這個奇跡般的少年,史無前例的重用和提拔。

但是此刻冷靜下來一想,這樣做或許並沒有太大的好處。

塔特尼斯家族並不需要太多的名望,塔特尼斯已是京城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名字。

事實上,在這位至尊的陛下看來,塔特尼斯家族所擁有的聲望,已和這個家族的等級有些不太符合了。

拜爾克絕對不缺乏侯爵和公爵,但是沒有一個名字,能夠比塔特尼斯這個名字更加響一兄。

同樣,這個家族也用不著太多的隆寵。

這個家族的成員,以及和這個家族有關的那些人,所擁有的才能,再加上自己,和約瑟對於他們的態度,足以讓京城之中的每一個人確信,塔特尼斯家族將成為京城之中的豪族。

這一點,就連依維都難以企及,畢竟他還未曾得到約瑟的認同。

給予塔特尼斯家族幼子過多的獎賞,顯然是沒有必要的舉動,更何況,自己原本還希望,這個奇跡般的小孩,能夠替他化解倫涅絲和王后陛下之間的隔閡。

如果此刻便給予塔特尼斯家族幼子太高的地位,顯然有些不太合適。

不給予這個小孩應有的獎賞,反倒正好能夠壓制那些企望得到太多獎賞的貪婪之徒。

只要將兩者之間的功勳進行簡單的比較,足以將任何反對的聲音全部壓制下去。

不過對於塔特尼斯家族,無論如何都要有所表示。

這位至尊的陛下立刻想起了,當初財務大臣貢獻的那一百萬金幣。

這顯然是一個絕好的借口,事實上他原本就感覺,伯爵的爵位相對於財務大臣這樣一個重要職位來說,實在太過低微了一些。

財政官署裡面原本就有好幾位侯爵,作為下屬,他們和大塔特尼斯之間的關係顯得有些尷尬。

如果不是因為塔特尼斯家族的慷慨大方,以及在炎炎盛夏之中,這座宅邸毫無疑問是最好的避暑場所,那幾位官員或許早已經心存怨憤。

除此之外,和塔特尼斯家族有關的,還有那幾個和塔特尼斯家族幼子一起從奧爾麥森林裡面衝殺出來的人,顯然他們也是不可多得的勇士。

這樣的人物,此刻毫無疑問極為需要。

同樣,他們或許能夠成為約瑟將來坐在這個位置上,能夠用得上的人才。

現在的長老院裡面,實在有太多一無是處的蠢材,能夠派上用場的人,除了依維和塔特尼斯家族的成員,幾乎再也找不到其他人。

只要一想到這些,這位至尊的陛下便感到異常可笑,這曾經被他看作是前半生的成功,但是此刻他卻又感到深深的無奈。

突然間,又有一份報告從他的腦子裡面跳了出來。

那份報告之中提到的功勳,原本在這一次北方領地的勝利之中,顯得並不起眼,但是此刻這位至尊的陛下發現,在這上面可以大大地做一番文章。

在那份報告之中,唯一顯得有些價值的,便只有那崩落山巖、令魔族徹底埋葬的部分。

僅僅消滅了一支魔族小分隊的功勳,顯然無法和克曼狄兵團和葛勒特將軍在礦山所取得的那些戰果相匹敵。

不過想要讓這個功勳顯得異常醒目,卻是輕而易舉。

這位至尊的陛下,不曾忘記波索魯大魔法師告訴過他的那一番話。

或許是因為謙遜,或許是因為這些超脫世俗的人,根本就不在意功勳和榮耀,無論是波索魯大魔法師,還是聖堂大長老,都將他們的成就,歸功於從那份報告之中偶然受到的啟迪。

這位至尊的陛下相信,如果此刻,這兩位高貴而又睿智的人物正站立在這裡,他們同樣會堅持當初的說法。

如果將那個小小的功勳,當作是整個勝利的基石,想必有那兩位高貴而又睿智的大人物的證實,便完全可以當作是確定無誤的事情。

這樣一想,那位至尊的陛下開始思索,應該給予那支兵團一些獎賞。

對於那支兵團,這位至尊的陛下遠比克曼狄兵團要放心,甚至在他看來,這支兵團的忠誠,還要超過葛勒特侯爵。

這完全是因為,這支兵團顯然和塔特尼斯家族擁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這位至尊的陛下還從來沒有看到過,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在報告中對某個人如此充滿了敬意,而那個人居然還僅僅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巡邏隊長。

而那個兵團的高級軍官之中,還有一個和塔特尼斯伯爵是連襟。

如果將這樣一支兵團扶植上去,顯然他們將會和塔特尼斯家族保持微妙的聯繫。

此刻,這位至尊的陛下,已厭煩透了軍隊之中那盤根錯節的關係,甚至在他看來,在這件事情上,就連塞根特元帥和葛勒特將軍也稱不上忠誠。

他越來越渴望著,能夠在軍隊之中,擁有一股忠誠於他的勢力。

而此刻這支原本並不起眼的兵團,卻因為種種原因,被他所注意。

毫無疑問,獎賞應該特別豐厚,這些曾經做出過貢獻的將士,已成為了他所看中的幸運兒。

他將如同幸運之神一般,將好運降在這些人的頭上。

給他們些什麼?

從上一次的經驗看來,給予過多的金錢,並不會有太多作用。

再多的金錢分散到一支兵團的每一個士兵手裡,就已剩不下什麼了,而且太多的金錢,只能夠令得到賞賜的士兵變得貪婪。

更何況國庫並不寬裕,也絕對不允許他這樣去做。

這位至尊的陛下非常清楚,此刻他手裡多的是什麼。

絕對不是黃澄澄的金幣,而是北方領地此刻空出來的大量職位。

同樣他也非常清楚,對於那些接受賞賜的人來說,他們更希望得到的,想必是職位和爵位方面的晉陞,而不是金錢。

金錢總是會消耗完畢的,但是有了政府公職就完全不同,對於普通人來說,一個安定的公職,能夠令他們的家庭生活無憂。

而一旦撈到一個美差,腦子好一些的傢伙,或許可以讓錢財滾滾而來。

至於爵位,更是普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哪個平民不曾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成為貴族之中的三貝?

原本自己考慮到給予太多的爵位,令貴族頭銜過於氾濫,或許會對王朝的未來有些不利,但是此刻最大的危機就在眼前,魔族入侵的來勢難以抵擋,而此刻偏偏後方還有一大群傢伙在扯後腿。

如果不解決這些事情,或許丹摩爾王朝將會像那曾經同樣不可一世、同樣輝煌到難以企及的古埃耳勒絲帝國一般,消逝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只要和這對比一下,給予一些下級爵位,付出一些政府職位,顯然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了。

一想明白這些,這位至尊的陛下,立刻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做,此刻他所需要的,僅僅只是讓他的臣子們似懂非懂地按照他的意願去做。

之所以他希望群臣似懂非懂,是因為他絕對不希望再有人站出來反對他的意思。

說實在的,這位至尊的陛下對於這一次的決斷相當看重,如果說他以往的決斷全都是例行公事的話,那麼這一次的決斷,毫無疑問便是他平生最得意的謀略之一。

詹姆斯七世輕輕地揮了揮手,打斷了一位正在慷慨激昂談論著前方所獲得功績的臣子的發言。

「列位所提的建議,我認為全都非常有道理。」這位至尊的陛下淡然地說道:「法恩納利伯爵和葛勒特將軍傳來的這兩份報告,讓我們對於前方所發生的一切,有了最為深刻和全面的瞭解。

「當然我相信,這裡在座的各位,在之前的御前會議上,已幾乎親身經歷了那最為驚心動魄的一幕,感謝神奇的魔法,令我們能夠親眼看清那些可怕的魔族,還能夠如此完好無損地活在世上。」

說到這裡,那位至尊的陛下甚至有些臉色發白,波索魯大魔法師當眾展現的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對於他這樣年紀的老人,確實過於刺激和震撼了一些。

現在想起來,他還感到有些心驚肉跳。

朝著兩旁掃視了一眼,這位至尊的陛下從群臣的眼神之中,同樣看到了一絲震驚和迷惘,顯然他們也對那一幕記憶猶新。

「正因為如此,在座的各位,包括我在內,也算是親身經歷過了那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可怕災難,讓我們一起來,對那些令我們從恐怖的夢魘之中解脫出來的人,表示感謝。」

說到這裡,年邁的國王陛下,輕輕地拿起了那兩份報告。

「身為北方兵團總指揮宮的葛勒特將軍,和以欽差大臣名義巡視北方領地的法恩納利伯爵,顯然是魔族突然問侵入北方領地的時候,在那裡駐守的最高軍事和行政長官。

「按照慣例,北方領地此刻能夠平安無事,身為最高軍事和行政長官的他們倆,都將得到最為豐厚的功勳。

「事實上,上一次勝利,葛勒特將軍便是因為這個原因,獲得了最為豐厚的功勳,這一次,如果不是因為葛勒特將軍被圍困在了波爾玫,因此無法順利指揮整個北方兵團,第一功勳原本仍舊應該屬於他所擁有。

「值得慶幸的是,當葛勒特將軍被圍困無法脫身的時候,法恩納利伯爵挑起了拯救戰局的重擔,北方的局勢沒有徹底糜爛,想必各位都同意法恩納利伯爵功不可沒。

「大家應該非常清楚,法恩納利伯爵前往北方,並非是為了抵抗魔族入侵,而是為了徹查北方領地所隱藏的那些令人作嘔的污垢。

「眾所周知,對於這項任務,法恩納利伯爵完成得相當出色,不但查清了北方領地歷年積欠下來的大筆虧空,還挖掘出一串肥碩的蛀蟲。

「在我看來,這絲毫不比成功抵禦住魔族入侵的功勳遜色,無論是魔族,還是那些蛀蟲,都足以令丹摩爾王朝轟然倒塌。

「正因為如此,這兩件功勳加在一起,我相信足以令法恩納利伯爵有資格獲得這一次勝利的第一功勳。」

說到這裡,至尊的陛下再一次朝著兩旁掃視了一眼,他最為注意的是兩個人。

其中的一個毫無疑問便是年邁的老元帥,從塞根特的眼神之中,這位至尊的陛下沒有察覺到絲毫驚訝的神情。

或許這早已經在那些軍人們的預料之中。

這令國王陛下感到一絲寬慰,既然早已經在預料之中,如果此刻沒有反對的聲音,那麼會議之後,想必也不會有人站出來反對。

而另外一個便是塔特尼斯伯爵,令他感到寬慰的是,他並沒有從塔特尼斯伯爵的臉上看到一絲嫉妒的神情。

「既然列位全都同意這項提議,大家商量一下,對法恩納利伯爵的功勳給予什麼樣的獎賞。

「考慮到魔族此刻還未曾被徹底消滅,未來的戰局仍舊難以預料,無論是國庫,還是北方領地,都極度缺乏金錢,因此像上一次勝利時那樣,給予豐厚財富的提議,就不必拿出來了。

「我非常清楚法恩納利伯爵的為人,他是一個看重榮譽卻不在意金錢的人,同樣他也非常清楚國庫充實的情況,我相信他絕對會接受我們給予他的任何形式的獎賞。」

這位至尊的陛下,為了讓群臣們的提議顯得更為有效和集中,甚至將這種再明顯不過的暗示說了出來,而在座的眾人之中,沒有一個是真正的傻瓜。

幾乎每一個人都非常清楚,法恩納利伯爵所極力追求的是什麼,同樣也非常清楚,他們的國王陛下最希望給予心愛的寵臣的又是什麼。

反正丹摩爾王朝絕對不會在乎多了那麼一個侯爵,以往內閣和長老院之所以極力排斥法恩納利伯爵,與其說是因為利益爭奪的原因,還不如說是某些人有些意氣用事,而此刻,在經歷了那一連串事情之後,每一個人都彷彿開竅了許多。

那位總理大臣佛利希侯爵,只是象徵性地和身邊的另外幾個內閣重臣商量了幾句,便同時站起身來,向詹姆斯陛下提議,晉陞法恩納利伯爵為侯爵。

看到自己如願以償地,讓最為寵愛的臣子得到了早就想要給予他的東西,那位至尊的陛下的臉上,顯露出欣慰而又得意的笑容。

不過,當他看到宅邸的主人塔特尼斯伯爵的嘴角,也掛著一絲淡然的微笑的時候,這位至高無上的君王,突然間感到有一絲愧疚。

畢竟每一個人都非常清楚,如果說到應該將這一次的勝利歸功於哪一個人的話,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必然是理所當然的人選。

此刻依維之所以能夠順利地摘取第一功勳的桂冠,與其說是因為他的努力,還不如說是群臣深知自己的意思,而投自己所好。

當然另外一個原因便是,依維和塔特尼斯家族所擁有的無比親密的關係。

雖然永恆的盟約,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之上,不過至少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那便是,只要倫涅絲相依維還未曾失去自己的寵愛,只要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聰明如塔特尼斯伯爵這樣的人物,絕對不會放棄和依維的聯盟。

對於塔特尼斯家族,同樣必須給予足夠的賞賜,這顯然足一件不需要太多考慮的問題。

這位至尊的陛下非常清楚,此刻內閣和長老院裡面真正能夠稱得上人才,真正能夠幫得上他的忙的,也就只有塔特尼斯家族,以及和塔特尼斯家族有關的那幾個家族。

曾經傑出人才輩出的京城拜爾克,此刻已然成為了一座充滿了虛華和墮落的城市。

如果說拜爾克曾經是一座充滿了危險、也擁有著無限生機的幽深森林,那麼在年輕時代的自己的刻意營造之下,這裡已然變成了一座溫室暖棚。

沒有大樹、也沒有必須隱藏在樹叢之中躲避危險的猛獸,這裡只能夠生長嬌弱的鮮花。

現在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己都會陷入沉思,這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平生最為糟糕的選擇?

「我相信,將第一功勳給予法恩納利伯爵是公正的,不過我同樣也知道一件事情,那便是從做出貢獻的大小來說的話,有一個人,也只有一個人,有資格對於我們提出質疑。這個人便是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系密特•塔特尼斯勳爵。

「眾所周知,是他冒著難以想像的危險,深入叢林搜索魔族的蹤跡,同樣也是他令那座覆蓋滿冰雪的山峰徹底崩塌,將那滿山遍野的魔族,以及深藏於山峰裡面的魔族全部埋葬。

「我相信,即便將這一次參與戰役的魔法師和聖堂武士也算上,也沒有哪個人消滅魔族的數量,能夠和小系密特相提並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幼小的他,以一個人的力量贏得了戰役的勝利,而其後的爭鬥,與其說是戰役的延續,還不如說是收尾來得更為合適。

「我相信,大家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仍舊記憶猶新,我更記得當初有好幾位先生,甚至難以堅持住將那一幕看完。

「要知道,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當時就在那裡,沒有人能夠給予他援助,在方圓數十里之內,甚至沒有第二個人的蹤跡。

「我不知道是否曾經有過另外一個人,肩負著如此沉重的使命,我只知道,絕對不會有另外一個同樣年齡的小孩,曾經做出過這樣的壯舉。

「我想像不出能夠用什麼樣的獎賞,能符合這樣偉大甚至近乎於神跡的功勳,事實上,我所能夠想到給予小系密特的,就只有一個稱號而已。

「『英雄』……」

「不過,僅僅只有這樣一個稱號,顯然有些說不過去,最近這幾天以來,我始終在為如何給予塔特尼斯家族幼子賞賜而煩惱。

「如果他的年齡稍微大一些,十七歲或者只要十六歲,就好辦多了,無論爵位上的晉陞,還是騎士稱號,甚至讓他統帥一支兵團,想必也沒有人會加以反對。

「但是他偏偏只有十四歲,太過幼小的年齡令我感到束手無策,雖然丹摩爾王朝並不缺少擁有高等爵位的小孩,不過那些爵位全都是從上一代繼承下來的。

「無論是丹摩爾歷史,還是更古老的記載之中,都不曾出現過給予如此年幼小孩爵位晉陞的記載。

「我並非膽怯於成為第一個開拓先例的人,只是我確實有些擔憂,太小的年紀便擁有太高的爵位,或許對於塔特尼斯家族幼子,以及其他人,並沒有太大的好處。

「正因為如此,我決定將這個巨大的功勳,暫時保存在記憶之中,一切等到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梢微長大一些,等到他的年齡足以和地位相符合的時候,我會將虧欠他的一切,重新還給他。

「不過在此之前,我相信我們仍舊得有所表示。

「在丹摩爾王朝的歷史上,曾經出現過一位第一公爵,眾所周知,那是我的先祖西賽流三世,給予當時同樣在王朝最為危險的時期、捍衛了王朝的平安和延續的伯雷元帥的稱號。這是從所未有的殊榮,在其後的幾個世紀裡面,再也沒有人擁有過這樣的資格。

「而我現在,就將這第一的稱號給予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雖然並非是公爵,而是第一勳爵,不過我相信,這同樣是絕無僅有的殊榮。」

這位至高無上的君王所說的一番話,讓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感到愕然。

如果說這也算是獎賞的話,那實在是有些不太符合國王陛下慷慨大方的名聲。

在眾人看來,無論是英雄的稱號、還是那史無前例的第一勳爵,都只是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而已,而那將功勳暫時記下,同樣也顯得有些不切實際。

沒有人相信時過境遷之後,還會有人願意舊事重提,如果不抓住眼前這個良機,毫無疑問這奇跡般的功勳,將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被世人所淡忘。

幾乎每一個人都擁有著這樣的想法,正因為如此,在座的人全都不知覺地轉過頭來,朝著塔特尼斯伯爵張望。

令所有人感到驚詫莫名的是,一向以精明過人而著稱的財務大臣,面對如此不公正的獎賞,竟然沒有顯露出絲毫的不滿,甚至連一點失落的神情都看不到。

相反,從這位以睿智和精明著稱的人的臉上,眾人還看到了一絲難以遏制的、得意的微笑。

說實在的,如果塔特尼斯伯爵僅僅只是淡然處之,或許眾人還能夠接受,畢竟和拚命為家族爭取獎賞比起來,讓那位不容許別人質疑自己決定的國王陛下惱怒,或許顯得有些得不償失。

但是,此刻這位財務大臣閣下居然顯示出喜悅的神情,就顯得有些令人感到費解了。

眾人互相對望著,從對方的眼神之中,他們同樣看到了費解和茫然,唯一例外的便只有那位參謀總長大人。

能夠坐在這個位置上面,總不可能是一個眼光短淺、頭腦簡單的人物,雖然對於這位參謀總長,群臣們並沒有多少瞭解,作為軍方之中數一數二的首腦人物,他不像塞根特元帥那樣顯露自己。

此刻,那位正在沉思之中的參謀總長,顯然並沒有發現,自己已然成為了眾人關注的目標。

他正思索著,那位至尊的陛下做出這樣一番令人驚訝的決定,背後隱藏著的意圖。

事實上,剛才法恩納利伯爵的報告,令他的心情梢梢放鬆了一些,這篇看起來並沒有多少偏袒的報告,雖然未必會對克曼狄伯爵以及他所指揮的兵團有利,不過至少危害減少了許多。

身為欽差大臣的法恩納利伯爵將得到侯爵晉陞,原本就是他們早已經預料到的,而這更令他的這份報告增添了幾分份量。

事實上,原本他和塞根特元帥同樣準備了幾份報告,這些報告無一不指出,那位欽差大人在指揮防禦的時候顯得異常無能,以至於在戰局最初的階段,令守衛勃爾日的兵團蒙受了巨大的損失。

這些報告原本是打算,一旦法恩納利伯爵在他的報告之中,對克曼狄兵團發起攻擊的時候,用來反擊的武器,但是此刻這些報告,顯然只能夠永遠被封存起來。

法恩納利伯爵的這份報告出乎眾人預料,而國王陛下的賞賜,卻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但是,此刻對於塔特尼斯家族幼子的獎賞,再一次令他感到措手不及。

對於這次戰役最大的功臣,國王陛下不按照其功勳來進行賞賜的話,毫無疑問,國王陛下對於在戰役之中同樣建立了功勳卻有所疏漏的人,又會怎樣對待呢?

只要一想到這些,參謀總長的頭突然間痛了起來。

他非常清楚,如果不阻止這樣的決議,將會造成災難般的後果,但是他同樣也非常清楚,他根本就沒有資格站出來阻止這一切。

事實上唯一可以提出反對的,就只有因此而遭受最大損失的塔特尼斯家族幼子本人、或者是和他密切相關的財務大臣閣下。

這位參謀總長朝著塔特尼斯伯爵看了一眼,這位精明而又狡詐的傢伙的反應,就和他預料的一模一樣。

而這正是最令他感到擔憂的一件事情。

眾人的窺視,並沒有令塔特尼斯伯爵有任何反應,反倒是參謀長大人的那一眼,令他的大腦飛快地轉動了一下。

不過他的腦子裡面可沒有參謀長大人的那些煩惱,所以他根本就沒有將腦子轉到那些東西上面去。

在他看來,這位參謀長大人只是看破了他為什麼感到高興的原因。

事實上,當他聽到國王陛下的決定之初,確實曾經有那麼一剎那,感到有些失落和不滿。

不過他絕對不敢為了弟弟應得的那份功勳,而向這位至尊的陛下提出疑義,熟知陛下性格的他自然非常清楚,這只會令他喪失那好不容易得來的國王陛下的賞識。

稍微冷靜下來之後,這位財務大臣開始用各種各樣的理由安慰自己。

令他自己都感到錯愕的是,他突然問發現,他所羅列的那些理由全都能夠說得過去,而且對於他來說顯得那樣有利。

首先,自己和弟弟如果坦然接受國王陛下這看似不公的賞賜,毫無疑問,謙遜和容讓的光環將加諸於他們的頭上,這同樣也將成為塔特尼斯這個名字之上籠罩著的光輝,就像此刻聰明和喜歡冒險,已然成為了外人對於這個家族的看法一樣。

而對於國王陛下來說,毫無疑問,還得加上對王室無比忠誠這最為重要的看法。

這是用任何東西都換取不來的,而現在他和他的弟弟所付出的,僅僅只是一個絕對高不到哪裡去的爵位而已。

事實上,精明的財務大臣,早已經私底下衡量過弟弟有可能得到的獎賞。

毫無疑問,只需要自己設法製造一些聲勢,令弟弟得到伯爵的晉陞,完全是有可能的事情。

不過所能夠得到的,也就僅此而已了。

畢竟再如何破格提拔,一下子便達到侯爵的位置,幾乎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國王陛下再慷慨大方,也不可能做得如此過分。

以往這位伯爵大人確實將得到侯爵的位置,做為平生最大的夢想,但是此刻經歷了這麼多,獲得了那一連串從來未曾夢想過的驚喜之後,系密特的哥哥早已經將當初的最高夢想,當作是早已經囊括於手掌之中的東西。

原本他還曾經想過,令塔特尼斯家族成為京城拜爾克之中眾所周知的豪族,而現在,這位精明的財務大臣非常清楚,此刻塔特尼斯(16 K小說網,電腦站www.16 k.cn)這個名字在京城之中已然聞名遐邇。

但是想要擠進真正的上層交際圈子,卻仍舊還不足夠,在那裡,是否獲得國王陛下的賞識,或有多麼巨大的權勢,並沒有太多用處。

那是個用關係和血脈圍攏起來的地方,就像在蒙森特,塔特尼斯家族的成員即便再難以得到眾人的認可,也會受到歡迎一樣,那是個看重血緣而排斥外部的圈子。

不過系密特的哥哥對此,絲毫都不感到著急,他知道有一個辦法,能夠令塔特尼斯家族輕而易舉地進入那個圈子。

唯一的前提便是,他必須擁有自己的孩子,無論是兒子,還是女兒,都沒有關係。

以塔特尼斯家族此刻所擁有的權勢,以這個名字所代表的那一連串意義,想必願意和塔特尼斯家族締結婚約的豪門世家將蜂擁而至。

除此之外,小系密特同樣也擁有著這樣的能力,這位財務大臣甚至認為,自己的弟弟事實上已得到了那個圈子的認可,只不過弟弟身為塔特尼斯家族幼子的身份,令他的影響力沒有那麼大而已。

此刻,小系密特與其成為一個令所有人感到嫉妒的、可能威脅到他們地位的挑戰者,遠不如仍舊像原來一樣來得合適,甚至還能夠因此而得到眾人的同情。

而且深知國王陛下為人的他還猜想,這位以慷慨大方聞名的君王,或許會設法給予自己超額的獎賞作為報答。

這位財務大臣,甚至在替自己得到侯爵提升是否太過迅速,而感到擔憂。

在他看來,成為一位侯爵,對於他來說原本就是遲早的事情。

不過他本來打算在十年之內達成這個目標。

這樣既用不著擔心別人的嫉妒,還能夠用連續不斷的出色表現,令國王陛下加深對自己的印象。

而且身在高位,能夠參加眼前這樣的重要會議,卻偏偏只有伯爵頭銜,本身便是一件非常引人注目的事情。

見多識廣之後的塔特尼斯伯爵,已然不再對爵位和等級像以往那樣熱衷。

現在他更加在意的,是眾人的目光,特別是身邊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投來的目光。

這遠比僅僅只擁有頭銜來得更為有用。

正滿腦子胡思亂想的財務大臣,突然間聽到那位至尊的陛下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這令他猛然間驚醒。

「我相信各位還記得,是誰在國庫最為匱乏的時候,捐獻出整整一百萬金幣,填補軍費開支的不足。

「更何況,前線的戰局是如此吃緊,但是更為緊迫的,卻是如何源源不斷的供應前線的需要。

「最近這段日子裡面,各位想必都忙碌得焦頭爛額了吧!

「在最為忙碌的時候,堆積在我面前的報告之中最多的,毫無疑問便是請求撥款的預算。」說到這裡,這位至尊的陛下朝著兩旁掃視了兩眼。

當他的目光掃過其中的幾個人的時候,眼神明顯變得銳利了許多。

「勝利的喜悅,令我不再打算核查那些大筆預算的必要性,最近這段日子,我就在這裡帶著專家,看著財政署官員進行清算和整理,總數令我大吃一驚。

「當然其中的幾筆累計起來的開支,同樣令我感到大吃一驚,我實在不太希望在蒙森特發生的一切,在這裡再一次重演。

「不過吃驚的同時,我也對塔特尼斯伯爵的能力感到驚訝,我相信沒有他出色的謀劃,這一次的勝利同樣幾乎不可能擁有。

「如果說,那些巨額軍費是支撐丹摩爾這個巨人始終戰鬥的血液的話,那麼這裡毫無疑問便是供應血液的心臟。

「令我感到慶幸的是,我在此前找到了一顆強勁有力的心臟,塔特尼斯家族所擁有的精明的頭腦,和這個家族同樣擁有的冒險精神一樣,令我的王國屹立不倒。

「在此我提議,給予塔特尼斯伯爵適當的嘉獎。」

這位至尊的陛下所說的話,同樣沒有引起群臣們的驚訝,唯一有些意外的是,眾人原本並沒有想到塔特尼斯伯爵的功勞,會被擺在如此前面。

第三功勳的位置,在眾人的預料之中,原本應該屬於統帥北方軍團的總指揮官葛勒特侯爵所有。

此刻幾乎每一個人都聯想到,剛才國王陛下對於塔特尼斯家族幼子,那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獎賞,以及塔特尼斯伯爵臉上顯露出來的,那一絲難以遏制的微笑。

所有人立刻恍然大悟,這是國王陛下對於塔特尼斯家族的補償,這樣一來,剛才塔特尼斯伯爵的反應,就沒有什麼不能夠理解的了。

想到這裡,兩旁的群臣暗自感慨自己的愚蠢,自然也沒有什麼人站出來反對和阻止。

而那位財務大臣塔特尼斯伯爵本人,雖然感到侯爵的晉陞到來得太早了一些,不過他也不會愚蠢地站出來,將這份獎賞推卻出去。

向那位至尊的陛下表示了一番忠誠之心,這位以精明聞名,來自千里迢迢之外的外來者,終於得到了他曾經夢寐以求的東西。

一時之間,塔特尼斯伯爵難以品味出自己心中此刻的感覺。

雖然侯爵的晉陞,在他眼裡原本就是遲早的事情,雖然片刻之前,他已然擁有了得到提前達成願望的預感,雖然這一切都來得理所當然。

不過此刻他仍舊感到,自己如同身處夢境之中一般。

這位來自北方那如同翡翠般碧綠天地的外來者,朝著四周掃視著,令他感到有些失望的是,他並沒有找到他正極力尋找的人的身影,此刻他多麼渴望,自己那心愛的妻子能夠和他分享這份快樂。

他多麼渴望能夠告訴沙拉,當初他離開那熟悉而又熱愛的故鄉土地,將深深紮在北方土壤裡面的根拔出,來到這遙遠而又陌生的地方。

當年那看上去毫無疑問是最為愚蠢的舉動,此刻終於得到了應有的收穫。

但是此刻,眼前的一切顯得那樣陌生,雖然這裡是他的家,雖然這裡的每一塊石頭,都是他親眼看著堆砌起來的。

雖然重新用宮廷畫家那真正能夠稱得上藝術品的繪畫裝飾一新的大廳,顯得更為奢華和高雅。

雖然此刻這座宅邸之中,充滿了丹摩爾王朝最為高貴的大人物。

雖然……

但是這位財務大臣始終沒有找到他的妻子。

突然間塔特尼斯伯爵想起來了,沙拉早已經前往北方領地,她已經離開自己身邊好幾個星期。

此刻這座宅邸裡面,就只有他的母親——他那位已將自己的心靈封鎖在孤獨和懺悔之中的母親。

就在這一瞬間,塔特尼斯伯爵感到自己有些迷惘。

他非常希望能夠看到家人,特別是他的夫人向他祝賀,祝賀他獲得了他畢生渴望的地位。

但是此刻他卻偏偏感到非常孤獨。

那種難以名狀的寂寞感,甚至令他產生錯覺,這裡根本就不是他的家,他真正的家應該在北方領地那座被遺棄的老房子裡面。

塔特尼斯伯爵突然問意識到,不會有人真正慶祝他的晉陞。

沙拉和玲娣姑姑正在前往北方領地的半路上,而他的弟弟系密特,此刻或許正待在勃爾日的老房子裡面。

塔特尼斯伯爵那微微顯得有些失魂落魄的表現,並沒有引起眾人的質疑,雖然有些人暗自為財務大臣的失態而感到好笑,不過此刻眾人更加關心的,是國王陛下對於這次戰役之中功勳卓著的人員的獎賞。

這一次,幾乎每一個人都感到完全出乎預料之外,接下來被這位至尊的陛下提到的,竟然不是葛勒特將軍,而是一群從來不曾存在於他們記憶之中的軍官的名字。

唯一能夠知道的便只有,這些軍官原本足駐紮在北方領地,一個叫做班莫的小地方。

甚至就連那位年邁的元帥,也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從記憶深處找尋到這幾個軍官,以及和他們有關的功勳的記載。

那實在是非常不起眼的功勳,其中稍微醒目一些的,或許便是他們在勃爾日最為危急的時刻替那裡解圍。

但是這位元帥大人感到意外的是,國王陛下真正看重的,竟然不是這筆功勞,而是在此之前的那場規模小到了極點的戰鬥。

令這位元帥大人同樣感到愕然的是,他居然找不到言辭來加以反駁。

國王陛下的解釋顯然有些偏頗,他將那場戰鬥之中的小小勝利,看作是這場艱苦戰役之所以能夠獲得勝利的基石。

雖然有些牽強,不過一定要這樣說的話,也確實說得過去。

更何況,這位至尊的陛下,還將聖堂大長老和波索魯大魔法師這兩位大人物拉出來,作為他的這番決定的證明依據。

這位年邁的統帥,絕對不會認為那只是國王陛下的托辭,他非常清楚,如果他向大長老和波索魯大師證實,這兩位一向淡泊名利的人,十有八九,會證實國王陛下所說的那番話。

不過,這同樣也並不證明國王陛下給予的獎賞正確、合理。

在記憶深處,將那幾份報告重新挖掘出來之後,這位年邁的統帥立刻明白,為什麼國王陛下會突然間,給予這些原本並不起眼的功勳如此慷慨的獎賞。

毫無疑問,所有這一切的原因,都足因為那奇跡般的小孩——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

駐守在班莫的那支兵團,曾經給予過這個少年特別的幫助,而那支兵團為首的幾位軍官,顯然和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擁有著與眾不同的友誼。

一想到這些,這位年邁的元帥,立刻回憶起了那幾個此刻顯得異常熟悉的名字:

兵團長伽馬、第三騎兵隊隊長賽汶、巡邏隊隊長西格,這幾個從國王陛下的嘴裡吐露出來的名字,同樣也曾經在塔特尼斯家族幼子遞交上來的報告之中出現過。

朝著身旁的參謀長看了一眼,從後者的眼神之中,這位年邁的塞根特元帥也看到了一絲憂愁和無奈。

這位剛強而又嚴厲的國王陛下,顯然越來越依賴於他個人的意願,來分辨和對待他的臣民。

突然間,這位年邁的統帥警覺地意識到,或者這也意味著,國王陛下準備分化軍隊。

毫無疑問,這支原本沒沒無聞的兵團,將取代克曼狄兵團,成為北方領地新的王牌勁旅。

同樣那幾個受到提名的軍官,也將令克曼狄這個名字,再也不會為人所想起。

這些新的英雄、新的勇士,同樣也將是新的車運兒,和當初的克曼狄伯爵不同的是,這些軍官因為他們和塔特尼斯家族的關係,顯然會受到國王陛下更多的關注。

他們將是北方兵團之中迅速崛起的新貴,而這位年邁的統帥絲毫看不到有什麼理由,能夠壓制他們,令他們無法崛起。

這位年邁的統帥彷彿已然能夠看到,北方領地的軍人們徹底分化、完全對立的兩個陣營。

他甚至能夠看到,那隱藏在遙遠背影之中的冰寒劍光。

一切必然會發生,同樣付出了生命和鮮血,換來的卻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而此刻在魔族的威脅之下,沒有一個人知道自己的未來將會是什麼樣子。

對於前線的將士來說,他們或許根本就沒有明天,正因為如此,他們會為了自己的今天而盡力爭奪,哪怕是為此而付出生命。

這位年邁的統帥,感覺到從來未曾有過的淒涼和悲哀。

他非常希望能夠給予那位至尊的陛下一個嚴厲的警告,不過他非常清楚,他的警告所換來的,絕對不會是陛下的回心轉意。

或許情況會變得更加糟糕。

第二部第一集 國王的手段 第三章 不幸者


盛夏的拜爾克異常炎熱。

自古相傳的神話之中,天氣之所以如此炎熱,是因為諸神之中的火神,同時又是鍛造之神的埃隆,即將開始弛那漫長的整整三個月的工作。

據說,那灼熱的、放射著令人不可逼視的光芒的太陽,便是這位鍛造之神所使用的火爐。

盛夏季節在丹摩爾,一向被世人看作是富裕繁華的季節,同樣也是金錢翻滾的大好季節。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並沒有什麼差錯,炎熱的盛夏是海路最為暢通的季節,從海外各國運來的貨物,源源不斷地傾瀉在丹摩爾沿海的碼頭之上。

入夏之前按照慣例剪取的豐毛,此刻也已在那些外國商人的手中,變成了可以兌換成為金幣的流通券。

和同樣金色的秋季不同,盛夏的富裕是屬於有錢人,而秋季則是窮人們的季節。

而此刻,那金燦燦的陽光,彷彿真的化作了同樣閃亮發光、黃澄澄的昂貴金屬。

對於許多人來說,他們真的能夠看到無數黃金從眼前流淌而過。

不過這一次卻並非是諸神的祝福,相反的,卻是那些可怕魔族給予的禮物。

因為那來自於遠方的勝利,京城之中的每一個人都聽說,他們那位慷慨的陛下,再一次向那些建立了功勳的人敞開了國庫。

就像幾個月以前,京城裡面的人第一次知道有克曼狄伯爵這樣一個人一樣,此刻他們又聽到了幾個以往未曾聽到過的名字。

不過,沒有人在意這些人到底建立了什麼樣的功勳,事實上,拜爾克人真正關心的,是他們得到了什麼樣的獎賞。

街頭的酒吧,廣場上圍攏成一團的人群,總是能夠聽到對那些名字羨慕不已的聲音。

至於這些「幸運兒」為此而付出了一些什麼,卻絲毫沒有人提及。

當然,偶爾也會有一兩個不太和諧的音符。

那十有八九,是為第一次戰役之中最大的兩位功臣——北方軍團的統帥葛勒特將軍,和那位克曼狄兵團長叫屈的聲音。

大多數人對此根本就不會加以理睬,那張貼在廣場上的佈告,早已經將獲得獎賞者的功勳,以及受到懲罰的人的罪行,全都羅列得清清楚楚。

拜爾克人更願意相信佈告上的言辭,因為那些佈告顯得更加真實。

首先,便是那位北方軍團的總指揮葛勒特將軍。

佈告上清清楚楚地寫著他的功勳,不過在拜爾克人看來,這樣的功勳根本和這位總指揮不相符合,因為他的功勳只是守衛住了北方領地之中、不太為人所知的一個小地方——波爾玫。

不過只要稍微一打聽,就可以知道,波爾玫正是國王陛下賞賜給這位總指揮大人的領地。

守衛自己的財富,這顯然是誰都會盡力去做的事情。

而這樣的功勳,毫無疑問會令人聯想起——以權謀私、瀆職、自私自利等等一連串的惡名。

更何況,統帥部還在其後羅列著這位總指揮大人的幾條差錯。

雖然佈告上寫得相當隱晦,不過看佈告的人之中,總是會有看得懂的人物存在。

那些歷數的疏漏和差錯,同樣也指出了這位北方軍團的統帥,不應該駐紮在波爾玫,而放棄了真正重要的北方領地的其他地方。

除此之外,還導致軍團主力陷入困境,難以調動和增援,更是讓看到這一條的拜爾克人,感覺到當初的功臣,此刻已然變得怯懦和貪婪。

那些隱晦的辭句,自然而然地被看作是軍方對於失職將領的偏袒。

而佈告結尾,國王陛下對於這位上一次戰役最大功臣的裁決,令所有拜爾克人,再一次公認他們的國王陛下慷慨仁厚。

這個被公認瀆職的前線統帥,竟然仍被認可了他所建立的功勳,他所消滅的魔族的數量,多多少少挽回了他的一些聲譽。

在拜爾克市民看來,這位葛勒特將軍,根本就沒有資格再一次獲得獎賞,但是國王陛下既然認定,他功過相抵後,仍舊功大於過,那又有什麼話好說,誰讓這位至尊的陛下以慷慨大方出名呢?

正因為如此,對於那位唯一受到處罰的克曼狄將軍,拜爾克的居民自然更加沒有什麼好感。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每當有人跳出來,為那位曾經的英雄說話的時候,拜爾克人雖然沒有人打算加以阻止,不過臉上多多少少會帶有一絲不以為然的神情。

每當這個時候,那是平民百姓便自以為是最為公正的法官,他們的判斷最為接近真實,只不過他們沒有力量,對於他們所認為的罪行進行宣判而已。

但是又有誰知道,在城市的另一邊,在另一群人的心中,不滿和怨憤已然像快要燒開的水一般,即將沸騰起來。

在統帥部,在參謀部,在前線指揮部,暗藏的怒火如同一條隨時有可能氾濫的河流一般,咆哮著奔騰而過。

而此刻最感到憂心忡忡的,毫無疑問便是那位年邁的統帥。

那次會議之後,他彷彿突然間衰老了許多。

站在窗口,面對著遠處的操場。

在那烈日炎炎的操場之上,兩隊士兵正準備換崗,那整齊的命令聲,讓這位年邁的統帥,彷彿回到了當年在軍校之中的情景。

「我打算向國王陛下辭職。」老元帥用那顯得有些衰落的語調說著。

「你是否想過,有誰能夠接替你的位置?」身後的參謀長不以為然地說道。

「我打算將葛勒特將軍從北方領地召回來,他將是最為合適的人選了。」老元帥緩緩說道。

「我能夠猜到你心中的打算,不過我必須警告你,這樣做,無論是對於北方領地,還是對於你和葛勒特將軍,都沒有任何好處。」

參謀長緩緩說道:「陛下現在越來越不信任其他人,他又在施展當年那分化瓦解的手段。

「這份獎賞人員名單,顯然便是他有意在北方兵團之中製造對他效忠的勢力,我相信其他人也能夠看得出。

「最令人感到頭痛的,毫無疑問便是克曼狄那夥人。平心而論,此刻我對於他們是又討厭又無奈,如果說當初我還擁有一絲同情,那麼現在就連這最後的同情都不存在了。

「真正令人感到遺憾的,便是葛勒特。你我全都非常清楚,葛勒特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差錯,他之所以不待在勃爾日城,全是因為不想捲入克曼狄和前任郡守那伙集團裡面。

「我相信,他同樣曾經設想過解決那些人渣,只可惜那個時候,克曼狄這個白癡卷在裡面實在太深,弄得葛勒特投鼠忌器。

「你現在打算將葛勒特調回來,取代你的位置,但是又有誰能夠壓服得住克曼狄兵團的那些軍官?

「事實上,此刻已然沒有人能夠取代葛勒特,除了他自己一個人之外,絕對沒有第二個人能夠收拾得了那個爛攤子。

「平心而論,我知道這確實對於葛勒特非常不公正。

「經歷了這一次的事件之後,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不僅僅必須面對隱藏在群山叢林裡面的魔族,更得頂住國王陛下那不信任的眼神,以及底下的軍官們有可能引發的各種各樣紛爭。

「那裡是個火山口,但是,此刻唯一能夠令這座火山不至於徹底噴發的,就只有葛勒特一個人而已。」

老朋友的這番話,令年邁的統帥啞口無言,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訥訥說道:「難道想要保全葛勒特都做不到?」

「就像蒙森特郡的那巨大的虧空一樣,其中的積怨由來已久。」那位參謀長歎了口氣說道。

「看來,這一次國王陛下對於克曼狄將軍耿耿於懷,顯然不肯輕易放過他。不過更令我感到擔憂的是,陛下對於那些英勇犧牲的前線將士,表現得如此冷酷無情,確實有些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他甚至連最為基本的憐憫都不肯賜予。我剛剛遞交上去一份報告,請求陛下對損失慘重的克曼狄兵團,給予一筆特別的津貼和撫恤金。

「雖然最終陛下拿出了這筆款子,卻逼著我,一定要讓克曼狄將軍主動辭去軍職。」年邁的統帥有氣無力地說道。

「這完全可以想像,那天陛下在會議之上,當著眾人的面,將克曼狄遞交上來的那份報告念出來,顯然已經不打算給他留任何餘地。

「而這一次,偏偏我們又沒有任何話好說,國王陛下只要將塔特尼斯家族幼子的功勞,以及他所得到的獎賞,和其他人進行比較,即便我們也只能夠啞口無言。

「更何況,陛下現在變得越來越精明了,那份公告毫無疑問對於我們相當不利,最為不利的,莫過於陛下勒令我們自己附加的、對於葛勒特將軍和克曼狄的行為的陳述。

「現在你我兩個人同樣被卡在了中間,我相信,北方軍團之中,那些受到不太公正的待遇的將官,現在絕對不會將我們當作是他們可以信賴的長官。」

「……」

和京城拜爾克比起來,勃爾日城顯得涼爽許多,當清晨薄霧籠罩整座城市的時候,人們甚至得披上一件薄薄的外衣。

剛剛經歷過一番前所未有的動盪,這座北方最為繁華的城市,此刻又迎來了另一場軒然大波。

和京城拜爾克的廣場上張貼的一模一樣的公告,同樣也出現在了這裡。

只不過,勃爾日城的居民看到公告之後的反應,和拜爾克人完全不同。

事實上,最令人感到唾棄的,毫無疑問,便是公告之中最頂端的那個名字。

欽差大臣法恩納利的名字,此刻在勃爾日,乃至整個北方領地,幾乎和白癡、蠢貨、懦弱者沒有什麼兩樣。

勃爾日的街頭巷尾原本就流傳著,有關這位愚蠢欽差的各種各樣版本的笑話,這毫無疑問,絕對是那些在魔族入侵之中飽受驚慄的平民,唯一能夠表示不滿的方式。

和拜爾克完全相反的,還有北方領地的平民對待那兩位將領的態度。

這裡只有很少的人擁有和佈告之中同樣的認識,而大多數人,則對那兩位曾經的英雄充滿了同情。

事實上,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認為,如果那個時候葛勒特將軍就在勃爾日城,那噩夢般的景象,絕對不會出現在他們眼前,並且至今仍舊困惑著他們。

同樣,北方領地的居民對於克曼狄兵團,也絲毫不感到陌生,他們親眼看到克曼狄兵團,從前線駐紮地撤回來的淒慘景象。

更何況,北方軍團之中,許多將士在北方領地有自己的親屬,那些人非常清楚,這支英勇的兵團遭遇到了一些什麼,並且在魔族入侵的時候,做出了何等的貢獻。

正因為如此,勃爾日的酒吧之中,除了有關欽差大臣的各種愚蠢的笑話之外,同樣也充滿了對於克曼狄兵團同情的言辭。

甚至連那些吟遊詩人,也用哀怨而又委婉的音樂,來訴說這支英勇的兵團的不幸的遭遇。

正在這個時候,街頭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鼓聲,那是公告官員正往這裡前來的標誌。

隨著鼓聲越來越近,只見一隊人正緩緩地朝著廣場走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那個鼓手,穿著可笑的寬身大褂,頭上還戴著一頂環圈盔。

跟在鼓手身後的正是公告宮,和所有的公告官一樣,那是個身材肥胖、脖子顯得特別粗壯的胖子。

公告官需要的只是一副大嗓門,因此挑選他們的時候,依據的標準正是這副模樣。

此刻這個公告官的手裡正握著一張策令,這正是他即將當眾宣讀的、來自京城的最新消息。

此刻在勃爾日的大街小巷,有二十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正做著同樣的工作,而前面的廣場正是他的最後一站。

在身材肥胖的公告官的身後,跟隨著一個張貼佈告的隨從,他背後背著一個巨大的麻袋,足以將他整個人包在裡面,而他的手裡則拿著刷子和裝滿漿糊的水桶。

公告官走到廣場中央,吩咐鼓手加快了鼓點的節奏。

許多人都被這急促的鼓聲吸引,從酒吧、商店、樓房裡面定了出來,將廣場一圈一圈地圍攏起來。

甚至連靠近廣場的那些窗戶也紛紛打開,從窗口探出一張張好奇的面孔。

看到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那個公告官朝著身後,指了指旁邊的牆壁,那個張貼佈告的侍從立刻走了過去,開始了他的工作。

猛地抖開手中拿著的策令,這一手對於他來說熟練到了極點,正因為如此,看上去是如此威風。

更為威風的,自然是他的嗓門,這位公告官用中氣十足的聲音,高聲朗讀起手中的策令。

「國王陛下有令,告諭各地民眾,今局勢危急,各地官員應竭誠努力,各兵團將士應奮勇守衛……

「今有瀆職貪婪之官員,貪污軍費挪用公款,罪大惡極,又有剛愎私利之將官,勾結不肖,製造矛盾……

「英明公正的國王陛下,以仁厚之心,降恩赦於罪人……

「令罪人用以往之功勞彌補此刻之缺失,特此宣佈,撤除駐守特賴維恩要塞之要塞兵團指揮官一切職務,特此宣佈,駐守特賴維恩要塞之三等以上軍官,盡數降階一級之處分。」

「……」

將策令捲成一團、塞進衣服上的那個大口袋裡面,公告官揮了揮手,阻止了鼓手的敲擊。

把鼓手打發走路,這位微微有些肥胖的公告官,朝著旁邊的酒吧走去。

此刻圍觀的人群已然漸漸散去,一陣曦噓聲從不知道什麼地方響起。

原本人頭擁擠的廣場,很快便恢復了剛才的寧靜,只有那個張貼佈告的人,還在那面牆壁前忙碌著。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間,遠處街道盡頭急速奔跑過來一群人,這些人穿著一模一樣的灰色粗布衣服,黝黑的臉膛更襯托出那魁梧的身材,在他們的腰際全都佩戴著長劍,那是軍隊分發下來的制式武器。

這群人跑到那張貼的佈告前面,其中的一個人三下兩下,將佈告從牆壁上撕扯了下來。

那個張貼佈告的人正打算阻止,兩三個壯漢將他輕而易舉地打倒在地上。

那些原本漸漸散去的人們,立刻再一次圍攏在一旁看起熱鬧來。

不過這一次,這些普通居民躲得遠遠的,全都站立在街口,有的甚至躲在門裡面。

「這個世界沒有天理啊!」突然間廣場上正引起混亂的人之中,有一個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哀嚎。

那聲音帶著無盡的淒涼,同樣也充滿了委屈。

公告被撕扯成為碎片,那群人彷彿要將所有的不滿,全都發洩在這些被撕扯成為粉碎的紙片之上一般。

另一個成為發洩目標的,毫無疑問便是那個張貼佈告的人。

聽著那越來越顯得衰弱的慘叫聲,那個公告官早已經躲到酒吧的最裡面,怎麼也不肯拋頭露面。

剛剛還在議論著國王陛下的判決是何等不公,但是此刻看到外面這副景象,那些勃爾日的居民,又不知道應該如何說為好了。

如果說克曼狄兵團的遭遇令人感到同情的話,那麼此刻那個張貼佈告的可憐人,更令人感到同情。

誰都無法得知,在這件事情上到底誰對誰錯。

這些平民百姓唯一知道的便是,馬上就要有更大的麻煩了。

彷彿是為了證實他們心中的憂慮一般,遠遠地傳來了嘈雜的馬蹄聲。

那些原本看熱鬧的平民,此刻逃進了房子裡面,所有的門全都緊緊地關閉著,那些充滿好奇的人全都湊到窗口,朝著外面張望著。

伴隨著馬蹄聲而來的是「錚錚」金屬碰撞之聲,顯然這一次到來的士兵,全都身穿著鎧甲。

那些正站立在廣場上、神情之中充滿了憤怒和失落的人,立刻變得倉皇失措起來。

有人猛然間拔出了腰際的佩劍,但是立刻被旁邊的人一把拽住。

「錚錚」鍾甲碰撞引起了金屬之聲,顯得越來越近,甚至從街道的另外兩側也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那些撕扯公告的人裡面,有人開始慌亂起來,有人退出隊列,朝著那還未曾傳來金屬碰撞聲的街口奔逃。

留在廣場上的人同樣顯得茫然,更多的人抽出了佩劍。

「別衝動,我們只想告訴世人,我們所受到的不公正對待。」其中的一個人高喊了起來。

沒有人站出來反對,不過同樣也沒有幾個人將佩劍重新插回劍鞘。

兩個騎著戰馬的軍官出現在廣場的一側,在他們的身後緊緊跟隨著一隊士兵。

這些士兵身穿著薄鋼的胸甲,武器也僅僅只是一柄細刺劍,不過他們左手臂膀上繫著的那面小小的薄鋼盾牌,卻足令他們在這種程度的戰鬥中佔據優勢。

為首的那位軍官,冷冷地掃視了一眼那些手持武器的傢伙,最終將目光投向了那個躺倒在地上、已然人事不知的張貼佈告的人。

「我知道你們會有怨氣,不過無論是什麼樣的理由,你們都不應該用這種方式來發洩怨氣。

「這個慘遭你們毆打的人顯然是個無辜者,我相信絕對不是他令你們遭受冤屈。

「更何況,我的職責便是維持治安,你們打了人,不管是因為什麼理由打人,都觸犯了法令。

「我很遺憾,不得不請你們跟我走一趟,軍事法庭會聽取你們的陳述。」為首的那兩個軍官之中的一個,用淡然的語調說道。

而這時,身穿鍾甲的護衛隊,已將廣場圍攏了起來。

那些被圍攏在正中央的軍人,顯然有些不知所措,雖然他們之中有些人非常莽撞,不過面對著此刻的情景,他們也不得不冷靜下來。

這些軍人非常清楚,他們絕對不可能進行反抗,他們雖然驍勇善戰,但是此刻裝備不足的他們,無法用勇敢和高超的武技,來縮短那副鍾甲和那個盾牌令他們喪失的優勢。

更何況對方的人數也遠比自己來得多,不過最為糟糕的,無疑便是他們並沒有一個統一的指揮官,

長劍紛紛扔到了地上。

一場紛爭就這樣結束了。

在氣勢恢宏的大教堂的一角,欽差大臣法恩納利伯爵,正等候在一個狹小而又低矮的門外。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房門輕輕地打開了,裡面是一間狹小黑暗的斗室,只有正中央的上方鑲嵌著一塊閃亮的晶體。

一個矮小的祭司打扮的人物,此刻正端坐在這座斗室之中,而他的手裡,正握著一張紙。

法恩納利伯爵用近乎於搶奪般的速度,將那張紙拿了過來。

紙上的墨還未曾乾透,這位欽差大臣一眼便認出了那是他唯一的盟友,遠在千里迢迢之外的塔特尼斯伯爵的字跡。

法恩納利伯爵拿著信,飛快地跑到走廊盡頭,只有那裡的窗口才能夠透進陽光。

躲在一個角落之中,這位欽差大臣小心翼翼地將信紙展開,他急切地想要從裡面知道,他剛剛詢問的那些問題的答案。

「親愛的依維:

我時刻等待著你能夠回到拜爾克,我期盼著你的回歸,而並非僅僅只是一封書信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最為親愛的朋友,隆重的儀式已為你準備妥當,就等著你回到拜爾克,你我將再也不是伯爵,而是丹摩爾王朝的兩位新的侯爵。

我已為自己找好了私人衛隊,是否需要我替你物色一番?

快點放下你在北方領地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現在那裡對於你來說已毫無意義,接下來會發生的,毫無疑問都只會是一些令人頭痛的麻煩和紛爭,就像當初我離開那裡之前一模一樣。

至於你所認為的那個麻煩,在我看來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這或許確實是你的麻煩,不過在我看來,對於葛勒特侯爵來說,同樣也是他的大麻煩。

只不過此刻你在那裡,而且你本人又是麻煩的中心和針對的目標,正因為這個原因,我一開始便勸告你,趕快離開那個己沒有絲毫利用價值的是非之地。

如果說我有什麼可以給予你幫助的話,那麼就只有一個必須由你自己定奪的建議。

我從特殊的渠道,聽到一些對你不太有利的消息。

聽說你在戰局開始之初,指揮並不是非常有效,甚至有人將勃爾日城所遭受的巨大損失,算在了你指揮失誤的頭上。

我幾乎可以確信,在陛下的手中同樣有這方面的報告,而且可以確信,報告絕對不止是一個人遞交上來的。

這件事情,此時此刻絕對不會引起任何糟糕的後果,但是很難說將來是否會有人將它拿出來,重新翻你的帳。

如果是我,我會在離開北方領地之前,將這件事情了結清楚。

此刻你是那裡的最高行政長官,那裡對於你來說,就是最好的表現舞台,你既可以充當演員,同樣也是編劇和指揮。

你可以讓那裡的人看你想要讓他們看的東西,同樣也可以讓他們,聽不到你不希望他們聽到的聲音。

不過最重要的是,你還定那個舞台的老闆,此刻的你想必不會為了金錢而犯愁,你完全可以盡快將那筆錢花光,當然你得尋找最為合適的理由來花這筆錢。

用那筆錢來洗清你的名聲,我相信沒有比這更加合適的花錢方式了。

蒙森特是我的故鄉,或許這令我稍微對那裡偏心一些,我希望你能夠扔一些錢在那上面。

不過別直接給錢,那是沒有效率的做法,給他們免費的醫療,救濟那些孤兒寡婦,這會比直接扔金幣下去有用得多。

更多的錢,應該投在那些軍人們身上。

當然,我指的絕對不會是克曼狄那夥人。

剛剛獲得晉陞的伽馬伯爵,和我的弟弟系密特擁有著深厚的友誼,那位賽汶伯爵和我本人是連襟,在他們身上付出代價,你將事半功倍。

除此之外,還有萵勒特侯爵直屬的那些兵團,他們同樣走功臣,但是所獲得的卻並不多。

陛下一向以來都非常注重獎賞高級軍官,對於低級軍官有些忽略。而這正是你我的機會,那些低級軍官雖然沒有什麼用處,不過他們可以為你創造名聲。

另一個原因是,在他們身上你同樣不必投入太多金錢,他們朝不保夕,隨時都可能成為魔族的犧牲品。

正因為如此,對於他們來說最為重要的,是家人和孩子。

我相信你能夠想到,讓他們對你感恩載德的辦法,這實在是非常簡單的一件事情。

最後的建議,我並不指望你會願意接受,你完全可以自己考慮,不一定要聽從我的意見,因為這或許會令你感到難以忍受,甚至感到自尊心受到損傷,我並不希望令我最親密的朋友感到難過。

以我對於北方領地居民們的瞭解,他們的性格,多多少少比更南方一些的人要不知好歹。

他們對於那昂首挺胸給予他們恩賜和施捨的人,或許並不會表示感謝。

這些粗人難以理解聖賢的仁慈和偉大,反而比較喜歡那些經常做蠢事的老好人。

只要打聽一下勃爾日人喜歡觀看的戲劇,我相信,你很快便能夠明白我所說的這番話了。

正因為如此,如果我處在你此刻的位置上,我首先會表現出完全不擅長戰鬥和指揮,我會暗示別人,當初我所頒布的命令,全都是從書本和名人傳記裡面看來的。

我會裝作驚訝,為什麼那些偉人獲得巨大成功的辦法,到了自己的手裡,就完全是另外一番結果。

我會一邊為自己的失誤抱歉,一邊往外拋灑金幣,我會讓每一個人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彌補我當初的過失,而並非是給予他們的恩賜。

是否要採納我的建議,全憑你自己選擇,我再一次盼望著你能夠盡快返回拜爾克。」

這封信,令這位國王陛下的寵臣感到一絲深深的猶豫,正如他的盟友在信上所說的那樣,這最後的建議令他感到難以接受。

如果說將北方領地當作是一個巨大的舞台的話,這位欽差大臣最希望扮演的,毫無疑問是救世主和英雄的角色,但是此刻他的盟友卻建議他扮演丑角,這如何能夠令他高興得起來?

不過法恩納利伯爵非常清楚,他的盟友絕對不會欺騙他。

至少絕對不會在此時此刻欺騙他,因為在拜爾克這個更為廣闊、更為輝煌的舞台之上,他們兩個人還有許多掌聲等待著去贏得。

他那位睿智的盟友擁有這絕好的頭腦,不過先哲說過,越是聰明的頭腦,越是會令人起疑心。

在當今的國王,那位至尊的陛下掌握權力的這近半個世紀的歲月之中,並非沒有比那位睿智盟友更為高明的人物存在,事實上,那位格琳絲侯爵夫人的前夫,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而這些高明人物,也絕非什麼野心勃勃的人物,但是他們最終都沒有長久擁有陛下的信任。

毫無疑問,他們的智慧和聰明便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而另外一個原因便是,睿智而又高傲的他們從來未曾想過,在國王陛下的身旁,安插一個能夠不時地替他們說好話的人物。

或許能夠看清這一點,是自己的盟友比那些人更有智慧的表現,同樣也是這個原因,在自己未曾失去國王陛下的寵愛之前,那個盟約將始終緊密地維持著。

正因為如此,這位受到陛下寵愛的年輕的欽差,仔細地咀嚼著這封信隱含的味道。

他絕對能夠確信,他的盟友真心希望能夠給予他幫助,同樣他也非常清楚,以他的那位睿智盟友對於北方領地的瞭解,他提出的建議無疑將是最為正確的選擇。

事實上,他一直認為,他的那位睿智的盟友,足這個世界上最為優秀的演員。

塔特尼斯伯爵將他自己籠罩在一副仁慈、聖潔的外表底下,他的行為甚至堪稱賢哲聖徒。

而法恩納利伯爵非常清楚,他的盟友真正值得稱道的,是那高明的眼光和細密的智慧,那聖潔的外表只不過是最為成功的表演而已。

這樣一位高明演員所提出的建議,實在沒有不加以聽從的理由。

突然間,這位國王陛下的寵臣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他想起他的那位盟友,也並非全都是一副聖賢的模樣,事實上在某些方面,他同樣也顯得近似於一個可笑的丑角。

那便是塔特尼斯家族固有的缺點——對於繪畫藝術的無知和弱智。

這位國王陛下的寵臣非常的清楚,塔特尼斯家族的這個缺陷,早已經成為了京城拜爾克最讓人津津樂道的笑料,甚至國王陛下還會經常用「塔特尼斯家族的繪畫天賦」來開玩笑。

不過,法恩納利伯爵更知道一件事情,那位對任何事情都極力追求完美的至尊的陛下,對塔特尼斯家族的那些繪畫,早已經有些難以容忍了。

而最近剛剛傳來消息,陛下果然找了個借口,將塔特尼斯家宅邸的這唯一的缺陷彌補了過來。

這位國王的寵臣非常清楚,塔特尼斯家宅邸的那些劣質繪畫的數量是何等之多,更知道,如果讓他的盟友自己來修改這些缺陷,需要花費多麼巨大的代價。

而此刻,他根本就不需要花費分文,還能夠得到最為高明的畫家的嘔心之作。

單單這些,就已然足夠值回那番小丑表演的票價了。

一想到這些,這位國王陛下的寵臣立刻決定,沒有任何猶豫地,聽從他的那位睿智盟友的建議。

兩天前,勃爾日的大街小巷、酒吧和廣場上,還傳揚著那位欽差大臣是個愚蠢透頂的白癡。

但是此刻,這些北方領地居民嘴裡的愚蠢透頂的白癡,已然變成了一個好心眼的白癡,甚至有人認為他並不是白癡,而只是一個被趕鴨子上架的書獃子而已。

雖然此刻在那些聚攏在一起的人群之中,仍舊流傳著嘲諷那位欽差大臣的惡毒笑話,不過,聽眾的反應已不再那樣起勁。

而另外一些笑話也突然間冒了出來,雖然在笑話裡面,這位欽差大臣仍舊顯得非常愚蠢,不過至少愚蠢得有些可愛。

這完全是因為這位欽差大臣,頗能夠為民眾們考慮的原因。

事實上,勃爾日人越來越感覺到,這個曾經胡亂指揮、給他們帶來了恐怖可怕的噩夢的傢伙,或許是他們曾經擁有過的、對平民最為親切的行政長官。

這個來自京城的有些笨拙的公子哥,雖然連大麥和小麥都分辨不出來,甚至對著騾子叫毛驢,不過他拿出不少錢來創辦了三所免費的醫院。

雖然想要得到免費治療的手續稍微煩瑣了一些,不過,可沒有人會認為那是不好的事情。

至於那些救濟院,顯然證明他真心希望,能夠給予他所造成的一切一些補償。

要知道,迄今為止,還從來沒有看到過,哪位貴族老爺站出來,對普通平民承認過自己的失誤。

現在想來,這些失誤也情有可原,畢竟這樣一個公子哥,怎麼能夠指望他上過戰場,怎樣能夠指望他知道如何指揮戰鬥。

而這位欽差大臣許諾的,讓孤兒得到撫養,甚至還擁有免費的教育,這顯然已經大大超過了眾人原本的想像。

正因為如此,當勃爾日城裡的居民聽說,他們的欽差大臣即將離開北方領地,返回遙遠的京城拜爾克,一時之間滿懷留戀的聲音此起彼伏。

不過其中也夾雜著一些不和諧的聲音。

勃爾日城的城門口附近的街道,全都可以稱得上是這座城市最為繁華熱鬧的地方。

不過這種繁華熱鬧完全屬於平民,和市中心那林立的、恢宏而又優雅的建築物交織在一起,所組成屬於貴族的繁華熱鬧,完全不同。

這裡的街道狹窄而又擁擠,這裡的商舖緊緊挨在一起,這裡的街上,總是能夠聽到從兩旁的酒吧裡面傳來放肆的說笑聲。

雖然路面上豎立著的那一排排尖利長剌,看上去顯得有些森然可怖,不過來來往往的人的臉上,仍舊帶著一絲微笑。

這就是北方領地的民眾,他們早已經在幾個世紀以前,就學會了如何面對苦難和悲一隻。

一隊騎兵穿過了城門前的廣場,拐進了旁邊的小路。

小路兩旁建造著整整齊齊的樓房,這些樓房大多數有五六層高,朝南的窗戶顯得頗為寬廣,有些甚至做成了近乎於落地窗的模樣,延伸出來的陽台同樣顯得極為亮堂,能夠住在這裡,手裡顯然必須有一些積蓄才辦得到。

這是平民區之中屬於中上流人物居住的住宅區,而此刻,在其中的一幢樓房的前面,停著一隊騎兵。

這些騎兵護衛著一輛馬車,那輛馬車雖然簡陋,不過此時此刻能夠乘坐馬車的,絕對不會是普通人物。

那位北方領地的統帥葛勒特將軍,緩緩地從馬車上下來,他輕輕地接過副官遞給他的枴杖。

這個地方已然是他第五次前來,說實在的,他對於克曼狄會選擇這樣一個地方隱居,心中頗有些想法。

他非常清楚,克曼狄雖然辭去了一切職務,不過以他所擁有的財產,絕對不可能只買得起這樣的宅邸。

毫無疑問,這顯然足一番做作。

而此刻這位北方兵團的統帥,越來越感到不耐煩起來,如果說以往他對於克曼狄的任性只是感到不喜歡的話,那麼此刻就只能夠用痛恨來形容。

但是葛勒特將軍非常清楚,儘管他討厭這個桀騖不馴的部下,但是他仍舊不得不前來勸服他。

最近勃爾日城裡發生了好幾起衝突,衝突的引發者全都是克曼狄兵團的士兵,而且這些傢伙顯然有著將衝突越演越烈的趨勢。

這位北方兵團的統帥非常清楚地感覺到,這一連串事件背後,是克曼狄那伸縮不定的手掌。

最近這段時間,葛勒特將軍始終有某種非常強烈的預感,那是非常糟糕的預感,彷彿災難即將來臨。

這位北方軍團的統帥非常清楚,是什麼令他感到如此恐懼,他即便面對成千上萬圍攻過來的魔族的時候,也從來不曾擁有過這樣的感覺。

揮了揮枴杖,示意副官上前敲門,葛勒特將軍靜靜地等在那裡,他默數著時間,開門時間的長短完全可以印證,他所拜訪的那位固執的客人心情怎麼樣。

五六分鐘的等待,和副官三次敲擊房門,令那位北方軍團的統帥清楚地知道,此刻並非是拜訪那個任性又固執的傢伙的好時機,不過他沒有退縮的餘地。

門緩緩地打開了,開門的是一個胖女人,她是克曼狄請來的廚娘。

走進那幢樓,裡面雖然佈置得頗為優雅,不過和任何一座貴族宅邸比起來,這裡都顯得擁擠和壓抑。

窄小的大廳,一側是通向二樓的樓梯,樓梯旁邊的側門後面是廚房。

每一次來到這裡,葛勒特將軍都禁不住皺起了眉頭,他能夠住得慣兵營,卻總覺得和這種地方格格不入。

此刻他所要拜訪的房間的主人,正站立在二樓的樓梯口。

「歡迎您的到來,您永遠足這裡最受歡迎的貴賓。」克曼狄伯爵故作姿態地說道。

「這裡好像顯得空曠了一些。」葛勒特將軍笑了笑說道。

「用不著拐彎抹角的,我的管家和僕人全都離開了。三天前他們來到這裡的時候,顯然以為替我這個沒落的傢伙工作能夠獲得許多好處,現在他們肯定已經知道,我這裡根本就沒有任何東西。」克曼狄伯爵說道。

旁邊的廚娘眼神之中那不以為然的神情,顯然證明,事實並非像這座宅邸的主人所說的那樣。

那位北方兵團的統帥非常清楚,是什麼令那些僕人紛紛辭職。

心情變得越來越差的克曼狄伯爵,隨時都會變成一座猛烈噴發的火山,僕人們顯然無法忍受這位落魄伯爵的脾氣,才離開這裡。

「噢——對了,幹什麼站著說話,我此刻雖然什麼都沒有剩下,幾把椅子總還是有的,請進來坐吧,是去小客廳還是書房?」克曼狄伯爵說道。

「書房。」葛勒特將軍淡然地說道。

這座宅邸的書房同樣窄小擁擠,書房裡面除了兩排靠著牆壁的書架,就只有一張拐角沙發。

一坐在沙發上,葛勒特將軍便直截了當地說道:「克曼狄伯爵,我無論是作為你曾經的上司,還是作為你的朋友,都希望你能夠站出來,阻止你的那些部下,不要再製造不必要的麻煩。」

「噢——我沒有部下,我現在一無所有,您應該非常清楚這件事情,我現在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民,一個需要你保護的無助的人。」

克曼狄伯爵要起無賴來,此刻他感到自己需要獲取同情。

「至於您所說的那些,我相信既然引起了騷亂,就肯定有原因,不是嗎?

「你剛才所說的那些人,或許曾經是我的部下,但是此刻他們和我沒有絲毫關係,我退休了,我現在再也用不著對任何人負責。

「正因為如此,即便我站出來,對我曾經的部下高喊『不要再感到委屈了,不要再因為遭受不公而鬧事』,難道會有用嗎?」克曼狄伯爵聳了聳肩膀說道。

「我知道有些事情,你始終無法想通。」葛勒特將軍試圖解釋道。

但是他的話頭,立刻被這座宅邸的主人打斷了。

「不,我可以告訴你,我沒有任何未曾想通的事情,所有的一切我全都明白,我知道我真正的失誤是在哪裡?

「我替自己豎立了一個極為糟糕的敵人,與此同時,我非常愚蠢地和另外一個蠢貨結成了盟友。

「我或許該找個醫生好好治治我的眼睛,該死的眼睛越來越不好使,甚至還導致腦子也變得遲鈍起來。」克曼狄伯爵用充滿了自嘲的語調說道。

聽到這番話,葛勒特將軍心中暗罵,這個傢伙的眼睛確實出了毛病,而且非常嚴重,他既然已經知道選擇錯了敵人,現在還和那位受到國王陛下無比隆寵和信任的欽差大臣為敵。

難道他以為,對付法恩納利伯爵,要比對付當初的塔特尼斯伯爵更加容易嗎?

雖然心裡這樣想,不過這位北方兵團的統帥嘴裡,絕對不可能說出來,他只能夠繼續用好言勸解。

整整兩個小時毫無效率的談話,不但令葛勒特將軍的耐心消磨得越來越少,那個固執任性、剛剛辭職的軍人,同樣顯得煩躁不安起來。

突然間如同火山爆發一般,克曼狄伯爵高聲叫嚷起來:「我親愛的長宮,顯然您已徹底站在了那位受人尊敬的欽差大臣那邊,我非常清楚其中的原因,他幫你解決了最頭痛的麻煩。

「毫無疑問,那個傢伙非常懂得收攏人心,而且他的背後有大塔特尼斯撐腰,以至於他甚至能夠比國王陛下更加出手大方。

「我知道你一直在為如何令自己的部下滿足而感到頭痛,而這正是當初我曾經感到痛苦的事情。

「您同樣從國王陛下那裡遭受了不公正的對待,這顯然令您輕而易舉地獲得了許多人的同情,而那位欽差大人,更是給於了您的直屬部下們足夠的補償。

「噢——那手法多麼高明,我沒有看到他花費多少金幣,但是卻聽到無數擁戴的呼聲,顯然這並非是欽差大人本人的智慧,完全可以看得出來,是大塔特尼斯在幕後為他謀劃一切。

「毫無疑問,那一對權勢和謀略的組合,足這一次最大的贏家。

「而您,我曾經的長官,顯然同樣也不是真正的失敗者,上一次勝利陛下賜給您的那座金山,足以讓您的家族成為丹摩爾最富有的家族之一。

「而您也非常清楚,陛下絕對不會願意讓王國再增添更多的公爵,特別是一個軍人出身的公爵,您本人也沒有這樣的野心,現在的一切豈不是正符合您的願望?」

克曼狄伯爵用異常冰冷的語調說道。

這番話,讓葛勒特將軍感到很不舒服。

如此漫長的勸告仍舊不起作用,令這位北方軍團的統帥感到厭煩,而此刻克曼狄那不公正的指責,更是令他火冒三丈。

「你讓我感到非常失望。或許你以為自己非常聰明,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那樣隱秘,根本就不會被別人抓到任何把柄。

「我一直都非常清楚,老亨利手裡的那些魔族,是你幫他弄到的,你以為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以為做這件事情的全都是你的親信。

「我只能夠說你太過愚蠢,要知道,老亨利曾經聯絡過的,並不僅僅只有你一個人而已。他甚至找過我的部下,而最終接受他的請求的,就只有你一個人而已。

「為了保全你,我們誰都未曾提過這件事,整個北方軍團都在為你保守秘密,而你卻還在為此得意洋洋!」葛勒特將軍憤怒地說道。

這番話,顯然觸動了那位退役將領的痛處。

這原本就是他時刻都感到寢食難安的最大夢魘,如果剛才便提到這件事情,或許克曼狄會一下子變得軟弱下來,但是此刻正在氣頭上,腦子已然有些發昏的他,竟然用更加強硬的態度來應對葛勒特將軍。

他猛然間站了起來,對著曾經的長官怒吼道:「我知道你們沒有一個人喜歡過我,我不僅僅和大塔特尼斯作對,事實上,我同樣也搶走了你的那些部下們的許多功勞。

「我非常清楚,那個無能、白癡的法恩納利令你們產生好感,因為他可以當著眾人的面告訴別人,他在軍事方面完全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白癡,顯然在你們眼裡,他並不會成為你們的威脅。

「噢——還有什麼比一個不會搶奪功勞,而在國王陛下面前非常得寵的人,更容易受到歡迎的呢?」

克曼狄的這番莫名指控,令葛勒特將軍勃然大怒。

他憤然地從椅子上站立起來說道:「既然閣下這樣認為,我只能夠承認自己的失敗,我就此告辭,相信再也不會令閣下受到騷擾了。」

說著,這位北方軍團的統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座位於平民區的宅邸。

[BOOK: 0003 / Chapter: 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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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Apr 24 07:57:10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