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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 Number: 0079-08
第九部　威震棲霞　第三十五章　紅硫

　　深秋。

　　莫丘的風吹來一片肅殺的氣息。

　　萬里平原上看不到幾個活著的生物，唯有天神山孤零零的矗立在大地上，帶著蕭瑟灰暗的氣息。

　　蕭瑟是一種淒涼，進入晚景時的彷徨。

　　不知何時起，那個高高在上，金碧輝煌的天神宮竟給人一種日落將暮的感覺。

　　其實天神山還是天神山，天神宮也還是天神宮，變的不是這裡堂皇偉岸的建築，而是那住在宮中的人。

　　曾經的天神宮修者，氣宇軒昂不可一世，無論走到哪裡，迎來的都是萬眾鼎禮的矚目。

　　但是從一百三十年前那場時局大變遷開始，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人口的大量流失導致百業凋敝，後備人才大量減少。雖然每年依然有無數人擠破頭想要進入學院，天才的數量卻因此削減，濫竽充數者增加，天神宮修者整體質素大幅度下降。

　　氣運也不再眷顧他們，每年天災人禍的機率大幅增加，外出的天神宮弟子常因各種莫名其妙的原因隕落，損失的人才比例漸漸竟高於進入的人才。

　　當一個組織人才凋零的速度大過人才引進的速度時，它也就無可避免的走入了衰弱期。

　　這讓許多人心慌了。

　　只是心慌歸心慌，真正能夠拿出行動去挽回這一切的卻不多。

　　其實唐劫做的事並不複雜，無非改變民生，引進人才而已。

　　然而就是這麼簡單的事，要做好卻不容易。

　　也曾有人嘗試過像唐劫那樣處理問題，但一來自身在這方面能力就不夠，所有的智慧都用在修煉上了，對政治哪懂啊，二來其工作的態度也大有問題。以唐劫的能力還要三十年耕耘才能有今日，那些人想用頒佈幾條政令就搞定一切，哪有這般簡單。最後再加上洗月派的有意破壞，氣運的拋棄，一切改革皆以失敗告終，甚至有越改越糟之嫌——改革如做手術，成功的手術起死回生，不成功的手術則直接死在臺上。

　　天神宮自己給自己動刀子，沒能解決舊弊，卻造成了內部的一場大動盪。

　　六十八年前，天神宮六大將聯手，於玉璣城外襲殺鷹王石浩眉，龍王常鴻受傷逃逸不知所蹤，其後鷹堂龍閣被血洗，導致一百四十餘名修者身死，包括三十餘位天心境真人，只因這兩人是力主改革派。

　　天神宮掌教金無欲大怒，親手擊殺主事者鎮天侯荊伯南，其餘五將也想殺，還是釋無念與戰無傷、寒無心聯合力保，才讓五大將由死罪改成了入寒冰絕獄百年。

　　如今一百三十年過去了。

　　一百三十年的變遷，可以更迭十數個朝代，可以帶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可以讓一個民族從弱小走向強盛，也可以讓一個強大的組織漸漸衰落。

　　在這一百三十年，天神宮也漸漸走向凋零。

　　這對許多修者來說來得未免太快了些，畢竟對於修者而言，一百三十年可能只是一次較為艱辛的閉關，一次生命中從容的遠足，又或是一次沉澱心靈的感悟。

　　昨日的輝煌還在眼前，今日就已變成這般模樣，一切來得那麼快，又那麼的令人措手不及。

　　無念宮。

　　站在宮頂的拱角飛簷上，釋無念負手看著遠方。

　　遠處的宮殿錯落起伏，綿延至遠。

　　眼神中浮現出一股幽涼與蒼茫的味道，釋無念突然道：「四千五百年前，莫丘人從那片小小的海島走出，用了整整四千多年的時間，發展成如今這樣，中間流了不知多少血汗。勇士鐵蒼獨闖林海，碧木真君大戰三目海妖，神威侯血戰萬里屠雄百萬，不枯老人斷後阻敵捨身成仁，甚至我釋家的先祖亦有三十一人先後隕於那歷史上的無數戰役。是他們的血汗，方成就了我天神宮赫赫威嚴。我天神宮可以被擊敗，卻永不會被擊倒！但是現在，我們還沒有被擊敗，卻已經要被擊倒了嗎？」

　　一聲悠悠長歎響起。

　　無念宮的宮上泛起一片波瀾微動。

　　一個穿著金色長袍的男子已出現在釋無念身邊。

　　「你最近越來越容易激動了。」

　　釋無念低頭道：「是無念錯了，掌教師兄。只不過一想到最近這些年我天神宮的景況，我就心中焦急啊。」

　　這金袍男子正是天神宮掌教金無欲。

　　這刻金無欲淡淡道：「不就是人少了些，大家臉上的歡笑少了些，何至於如末日將至的樣子。」

　　釋無念喃喃道：「這些都還是小事，問題是天道運轉……」

　　他沒有說下去，因為他發現自家掌教師兄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

　　正如釋無念所說的那樣，人少些，人才質素低些，自信小些，這些都不是大事。只要根基還在，總能培養起來，但是氣運逆轉卻是大事，是關乎到一派興亡的大事，更是未來發展的風向標。

　　天神宮雖然不解命運，卻能感受命運。

　　氣運轉變給天神宮帶來的變化很輕易就能為人感受到，莫名其妙增加的天災、人禍，各種運氣不好的例子陡然上升。沖關的弟子動不動就會橫死，不到半成的死亡率在氣運不佳的前提下可以驟增數倍，還有各類妖孽，天地不鍾，妖孽橫行。天神宮就是這樣一種跡象。

　　與其相應的是獸煉門，兩派領土都處在一片被氣運拋棄的景況中。

　　與之相對應的是，七絕門、天涯海閣、千情宗保持不變，洗月派獨佔魁首，蒸蒸日上。

　　如此明顯的差異，再加上當年唐劫的大動作，誰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以凡人為線，掌控一方，影響世界，這是命運獨有的力量！

　　由是，天神宮和獸煉門都知道命運已經拋棄了他們。

　　雖然這是人為操縱的結果，但不可否認這被拋棄的結果是可怕的。

　　有人已經猜到被轉移的氣運去了何方，對未來的擔憂就更深了。

　　不是每個亡國之民都要死到臨頭才有發現，實際上絕大多數在那之前就有感觸，只是他們雖然知道，卻什麼也做不了。

　　縱是修者，亦有無能為力之時！

　　這刻金無欲已道：「你被天璇滅神劍傷了的神魂還沒好，精神難以自控，動輒易怒，當好好打坐靜養，不宜思考太多。」

　　聽到師兄這麼說，釋無念只得低頭應是。

　　正無奈的時候，有修者來報：「鄭良見過掌教、願主。」

　　金無欲看向那修者：「鄭良，要你準備的事都如何了？」

　　鄭良回答：「所有的紅硫都已備齊，由弟子本人親自運送。」

　　紅硫乃是一種極為稀罕的材料，對於餵食妖獸，於妖獸有大裨益。不過此物稀少，也只有莫丘黎國的境內才有少量出產，其中又以莫丘的質地最佳。每年獸煉門都會向天神宮大量購買此物，這也是兩派交情的來源之一。

　　這鄭良是金無欲的三弟子，化魂境界，實力已近魁首。由他負責押送本年的紅硫，金無欲也放心些。不過他還是道：「為策完全，你依例去老祖金身那裡，請一縷神念護佑。」

　　說著手一揮，一道法旨已飛向鄭良。

　　鄭良接過，揚聲道：「尊掌門意旨！」

　　天神宮對神念金身的分法很細緻，一絲就是百分之一，一縷就是十分之一。

　　這些年天神宮、獸煉門厄運連連，災禍不斷，各種倒楣事都有發生。為了避免損失，天神宮也是行事極度謹慎。像紅硫這種事關重大的材料運輸事宜，非但出動鄭良這種掌門弟子來辦，更請動金身神念。

　　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天神宮才能保證自己不遭遇重大損失，只不過高級修者的雜事一下子就多了起來，弄得人怨聲載道。

　　這刻鄭良領命，自去了先祖堂。

　　先祖堂前，一尊金身屹立堂上，乍看起來不起眼，只是一尊泥塑石雕的立像，而且手藝還有些粗糙，登不得大雅之堂。但仔細看，就會發現這金身體內似有神光流轉，明明是個泥人，卻似活著的一般。

　　在那神像下還有兩位老人盤膝而坐，仔細看，都是化魂境界的強者。

　　鄭良來到後，先將金無欲的法旨遞過，這才來到像前跪下，長聲道：「恭請老祖，求老祖庇佑！」

　　「請老祖庇佑！」鄭良長聲重複著，一連重複了十遍。

　　終於，那神像上散出一道金光，打在鄭良眉心處。

　　鄭良先是全身一顫，臉上已現出巨大的滿足感，仿佛這神念的進入帶給他無盡的愉悅一般。

　　片刻後鄭良才站起，對著天神像恭敬一躬，這才退出祖堂。

　　離了祖堂，鄭良已向天神山外飛去。

　　正要出山，卻見遠處一名修者飛來，看到鄭良便滿臉堆笑的迎上來：「原來是鄭師兄，好久未見，師兄氣色不錯啊。師弟我前些日子剛收了些南上翠香茗，正欲請人共飲呢，師兄既然來了，不若一起？」

　　鄭良忙應道：「原來是黃真人，真人盛情，鄭良心領了，不過我師尊交代了些事，得趕緊去辦，不宜延誤。」

　　「如果不是什麼大事，大可以晚些再去嘛。」那黃真人卻不放過，抓著鄭良力邀前行。

　　鄭良無奈，只得低聲道：「師尊讓我運送紅硫給獸煉門。」

　　黃真人面色一肅：「運送紅硫？那倒真不是小事，你這就要出發麼？」

　　鄭良拍拍身上的芥子袋：「可不是。」

　　黃真人目光在芥子袋上掃了一圈，嘿嘿乾笑幾聲：「既如此，那就不打擾師兄了。」

　　鄭良告了聲罪，已自離開。

　　看著鄭良飛走，黃真人的目光收回，突地轉頭朝另一處飛去。

　　直飛到極遠處，估計掌教、願主的神念都無法及此，這才嘿聲笑道：「鄭師兄，莫怪本人無情，實在是天神宮這顆大樹要倒了，我也得為自己留條後路啊。」

　　說著手中已多出一張火符，引燃後，一道火光已沒入空中，消失不見。

　　天神宮南面高空。

　　唐劫盤膝坐在最外圍的罡風層中，任那罡風吹拂，巍然不動。

　　雙目突然睜開，唐劫微笑道：「小羊羔出來了。」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5-20 10:45 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