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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 Number: 0023-02
第五卷 京華江南 第十六章 聖人?

  回到宅子裡,葉靈兒與柔嘉郡主都已經回了。范閒回到房裡,喊四祺去倒茶,便支開了這位與思思一般、在秋天裡卻一直對自己發著春怨的大丫環,趁著房中只有自己與妻子的空,輕聲問道:「最近宮裡有什麼風聲沒有?」

  林婉兒正坐在窗邊,對著外面的天光繡塊東西,聽著他問話,有些詫異地抬起頭來:「出什麼事了?」

  時已近暮,天光入窗後散作一大片並不如何清亮的光線。范閒看著婉兒蹙緊了的眉心,心疼地走上前去,揉揉她光滑的眉心,說道:「這光線不好,繡什麼呢?」

  婉兒的臉色有些白,許是昨夜沒有休息好的緣故,低頭吃吃一笑,將手中繡的東西藏到身後,說道:「繡好了再給你看。」

  范閒看著妻子柔弱模樣,長長睫毛,心裡不自禁地有了一絲歉疚。打從春初離開京都後,對於妻子的呵護便比去年弱了些。這倒不是說他是位喜新厭舊之人--畢竟堂堂小范大人如今是連房姬妾都沒有--只是有太多的事情羈絆著他的心思,讓他很少理家的事。

  林婉兒想到他先前的問話,略一沉忖之後說道:「宮裡最近一直安靜著,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怎麼想到問這個?」

  范閒苦笑說道:「你那無情的舅舅讓我去管一處,還不知道要得罪多少官員。那些官員們的真正主子,都在宮裡住著的,我自然要多關心一下。」

  林婉兒的身份特殊,由皇祖母的恩寵,還有陛下的青眼看待,在宮裡的地位竟是比范閒當初想像的還要高。陛下沒有女兒,如今的青果並沒有正牌的公主,婉兒卻實在與一位公主差不了多少。

  她想了想後笑著說道:「放心吧,都知道陛下寵你,那些娘娘們當著面兒當然只會說你的好話。」

  范閒笑著道:「我面聖也不過數次,也不知道這寵字從何而來。如果說陛下寵你倒是可能,對於我嘛……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

  林婉兒眸子裡閃過一絲愛慕,輕聲說道:「相公總是這般……」她接著說道:「淑貴妃這些天對你真是讚不絕口的,宜貴妃嘛,你也知道,和咱們家是親戚,怎麼也要偏著你說話,只是皇后還是如往常一樣清清淡淡,至於其他的那些妃子,在宮中連說話的資格也沒有,我也就沒去記去。」

  范閒很相信妻子的判斷,他就算將來全盤執掌監察院,皇宮也是他的手指無法觸及的森嚴所在,而婉兒就是他最可靠的耳目與密探。而淑貴妃說自己好話,不外乎是自己賣了她一個小人情,幾句話又不用花什麼銀子。

  「寧才人那邊有什麼說法?」范閒好奇問道:「我與你大皇兄爭道的事情,應該早就傳到了宮裡。」

  林婉兒掩嘴笑道:「寧姨才懶得理你,她素來最疼我的,說你與大殿下是兩個小兔崽子胡鬧,將來她要一邊打五十大板。」

  范閒故作驚慌:「娘子啊!這宮裡的板子可不好受,你可得幫為夫多美言幾句。」

  林婉兒卻是懶得搭他的玩笑話,啐了一口之後說道:「你自己愛得罪人,沒來由總是讓我替你善後。」她從身後取出那方繃緊了的繡底兒,嘻嘻笑著說道:「提司大人沒有話問了?那就請退下吧,別耽擱我做事。」

  范閒收回正準備上去抓小手的手,鬱悶說道:「也不知道是什麼要緊事。」正準備離開,卻又想起自己先前遺忘的那個大人物,略帶一絲猶豫問道:「見著太后了嗎?」

  林婉兒的手微微一頓,片刻後抬起頭來,眼裡也有些不解和黯然,點點頭道:「見著了,奶奶沒有說什麼。」

  一直深居宮中的太后,實際上才是整座宮廷的真正掌權人。很奇怪的是,范閒進過幾次宮,都很不巧地沒有機會拜見,就連上兩次夫妻二人進宮,太后也稱病不見。而婉兒自己進宮,那位太后老人家卻是喜歡的狠,將她抱在懷裡心肝兒寶貝兒的叫著。太后對於范閒明顯的疏遠之意,讓婉兒有些隱隱的不安與不解。

  范閒在心裡冷笑一聲,直到那位老人家終究是猜到了些什麼,不過他也不怎麼害怕。

  林婉兒看著他的雙眼,歎了一口氣說道:「前次靈兒入宮的事情,她今天講給我聽了……相公啊,我知道如今你的公務有些為難處,但其實你還不知道你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看似在利用她,只怕卻是給自己一個藉口記著她的情。你昨夜給我講過的事情,在我看來可怕的很,二哥……二殿下眼下雖然看著柔軟隨和,但其實性子擰倔得很,你既然不得已去查他,若還像如今這般顧忌太多,怕是不妥。」

  范閒看著妻子擔憂的臉,微笑著點點頭說道:「我也沒料到,你小時候竟然給二殿下取了個渾名兒叫石頭。」

  「他看似隨和,但認準了的事情是不會變的。」林婉兒擔心說道。

  范閒始終信奉夫妻之道在於誠的說法,如果重生一次,對於枕邊人還要多加提防,這等人生未免淒慘了些,所以他並沒有將自己查二皇子的事情瞞著妻子。聽著婉兒擔心,他安慰道:「其實也是為了二殿下好,看眼下的風頭,這些朝臣們似乎都迷了眼,看不明白陛下死保太子的決心。如果現在沒有人拉二殿下一把,等他真正爬到了竿子的頂端,再想下來就不容易了。」

  林婉兒甜甜一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也不知道你這心是怎麼生的,竟是比旁人要多出幾個竅,一腦子的彎彎拐拐。」

  心較比干多一竅?范閒差點兒脫口而出,但他深知自己只是一個演技派演員而已,在政治上實在幼稚得很,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自己的冷血無情還有表面上的溫柔。他對著妻子深深一揖,笑道:「哪裡敢和林大謀士相提並論,您可是自幼從那世間勾心鬥角最厲害的宮裡逃出來的仙子。」

  林婉兒啐了他一口,笑罵道:「那還真當宮裡這般難堪?」

  范閒笑著說道:「前賢曾言,這世上就屬妓院與皇宮,一片傾扎黑暗,委實不是人待的地方。」

  林婉兒聞言一怔,心裡有些不悅,低下了頭。范閒這才想到自家媳婦兒也是出自宮中,自己如此說法,確實是有些沒有顧及到她的感受,笑著道了聲歉,二人便回復如初。靜了會兒,林婉兒細細一品,心中反而多出了些感動。雖然自己生母乃是當朝長公主,但這世間女子,又有幾人能在出嫁之後,能夠得到丈夫如此尊重的對待?更沒聽說過有丈夫給妻子道歉的理兒。

  林婉兒溫言說道:「宮裡確實不是你想像的那般,皇帝舅舅又是一個不貪女色的明主,宮裡幾位主子在面上也都過得去。你往日裡說的那些小說中的手段,也沒人敢用,太后的眼睛在那兒盯著的呢,誰要是敢壞了天子血脈,那位老祖宗斷容不得。」

  范閒聽到這句,心裡一動,更覺心中大定。

  林婉兒笑著說道:「陛下御內極嚴厲,爭寵?本就沒有寵,怎麼去爭?皇后又不怎麼管事,所以那些娘娘們啊……只好將心思都放在了牌桌之上,爭口氣也是好的,其實和一般的王公家中沒什麼兩樣。」

  范閒一愣,還真沒想到皇宮裡竟會是這樣一派和諧的景象,那豈不是自個兒前世時看的那一些宮怨文都沒了用處?有些自嘲地撓了撓頭,嘿嘿笑道:「難怪婉兒你的麻將打得這般好,連范思轍那小怪物都只能和你打成平手。」

  一聽到打牌,林婉兒的臉上頓時散發出一種異樣的光彩,唬了范閒一跳。走上前去細細察看,才發現這道光彩隱若流華,卻是斂之於內,瑩玉一片,明目叫做:返樸歸真高手之光。

  ……

  ……

  林婉兒眼波流轉,橫了不正經的相公一眼,說道:「只是手癢了,嫁給相公,相公卻天天忙著見不到個人。不過運氣不錯,總算是抓著小叔子這個牌桌上的天才。」

  她咬牙切齒、扼腕褪袖、摩拳擦掌道:「這些天范思轍這傢伙也不知道死那兒去了,天天在牌桌上抓不著人,陪他媽打牌那儘是受罪,看她那恭敬客氣模樣,倒像我是她婆婆。」

  范閒刮弄了一下她尖挺的小鼻樑,笑罵道:「哪有你這樣說話的?」他頓了頓後說道:「柳氏自然不是你的婆婆,你在府中也別太橫了。」

  林婉兒滿是幽怨說道:「我是那等人嗎?」話風一轉說道:「再過些天要賞菊了,依往年的規矩,宮裡的貴人們都會去西山,不過不知道今年會怎麼安排我們。去是一定要去的,只是看怎麼去,估摸著再過些天宮裡會有公公過來傳諭,你別忘了這事。」

  「賞菊?」范閒眉頭一動,知道秋高氣爽之際,京都人都喜歡去園中賞菊,沒有想到皇族也有這個愛好,李氏的一次大聚會,自己自然是要去的。只是聯想到最近自己在京都做的事情,他忽然想到,會不會那些老一輩的狐狸們,這時候就像賞看菊花一樣,在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呢?

  沒有注意到相公的忽然沉默,林婉兒認真說道:「最近沒得牌打,菊花又未開,總是無聊,婚前你答應我的書……什麼時候寫出來給我看?」

  范閒一腦門子官司,哪裡還有精神去抄紅樓夢,苦笑著求饒道:「我說奶奶,您就饒了小的吧。」一見林婉兒死活不依的催稿神色,他再不敢待在房裡廝磨,屁股冒煙推門躲了出去。

  ‧‧‧‧‧‧‧‧‧‧‧‧‧‧‧‧‧‧‧‧‧‧‧‧‧‧‧‧‧‧‧‧‧‧‧‧‧‧

  像見鬼一樣落荒而逃的范閒,在寬闊的宅院裡穿行,直到遇上幾撥掩面而笑的丫環,他才覺得有些不妥。咳了兩聲,像表現出一代名人、一代名臣應有的風範,但身子直了不到一刻,卻又馬上緩了下來。他咬牙想著,既然打小就確定這世要活得漂亮的話,何必再去管那些人的目光。他悶哼一聲,哼著小調,跳著恰恰便拐進了自己的書房。

  與妻子的一番對話雖然家常,但卻得到了幾點有用的信息,只是范思轍這些天的動靜確實有些奇怪。范閒皺著眉頭,心裡隱隱有些擔憂。接著想到石頭記的問題,才想到北齊皇帝將消息封鎖了起來,自己承他的情,看來總要抄一章寄過去才好,只是自己是石頭記作者的事情終究瞞不了多久,他決定不用監察院的秘信線路了。

  坐了不到片刻,房間外的天光還沒有全盤暗淡,言冰雲已經如約而至。范閒看著他遞過來的案卷,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他今日先是審看沐鐵遞過來的卷宗,與史闡立定下基調,接著去「老宅」辦事,回來哄老婆,這時候又要與小言公子說話--短短一天時間,做這麼多事情,看來這所謂「權臣的養成」果然是一件很辛苦的活路。

  「你要我逮的人我都已經逮了,不知道對你的工作有沒有什麼幫助。」范閒沒有看案卷,只是淡淡地詢問著。前一陣子的「打老鼠」看似沒有觸及京都的官場,但實際上卻在大量冗餘案件的掩護下,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二皇子暗中的勢力,也試探性地拘了兩位官員。因為言冰雲認為那兩位官員品階雖低,卻是查證二皇子與長公主之間究竟有沒有關係的重要人物。

  言冰雲坐在椅子上,面色冷靜,指指他面前的案卷:「已經得了。」

  范閒大驚,說道:「這麼快?」他也懶得再看案宗,直接問道:「結論?」

  言冰雲冷冷說道:「信陽每年往北齊和東夷城走私的數目極大,表面上的虧空是由東宮太子那邊造成,但實際上最大的一筆數目,都是經由明家交給了二皇子,用來收買朝中的官員,結交各路的封疆大吏,所以大人的判斷不錯,二殿下的背後就是長公主。」

  范閒皺眉道:「明家?崔氏的姻親明家?」

  「正是。」

  「這麼大一筆數目,是怎麼從內庫調到二殿下手中的?」范閒請教道。

  「當然不能走京都的線,是從江南那邊繞過去,中間由幾家皇商經手之後分散,由下而上,再由二殿下統一支配。」言冰雲看了他一眼,「過程很複雜,寫在案宗裡,大人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直接看就好了,用說的話比較複雜。」

  范閒沒有理會他語氣裡對自己能力的置疑,只是陷入沉思之中--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他深吸一口氣後說道:「我要進宮面聖,你要不要跟我去。」

  言冰雲聞言一怔,很直接地反應道:「下官不去,而且……這件事情……真的需要揭開嗎?」

  范閒反問道:「長公主與二皇子做得如此隱秘,但是我們卻輕易查了出來,難道你以為宮中不知道?咱們那位陳院長能不知道?」

  「宮中就算有所警惕,但一定手上也沒有實據。」言冰雲緩緩低下眼簾,「大人不要忘了,一處死去的頭目朱格,一直是長公主的人。這個案子,如果不是大人如今獨掌一處,而其餘的部門全力配合,根本不可能查出來……所以如今的情況是,大人如果真的將這案子揭開……京都必將大亂。」

  他說的很冷靜,但范閒卻從話語的背後聽出一絲冷酷--能這麼快查出來,除了監察院恐怖的資源之外,有很大的程度依賴於言冰雲那超絕的能力--而很明顯,言冰雲並不願意自己查的案子讓一向表面太平的慶國朝廷因此大亂。

  歸根結底,言冰雲並不是忠於范閒,而是忠於陛下,忠於慶國,忠於監察院。

  范閒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知道壓下這件事情,意味著什麼嗎?」

  言冰雲搖搖頭:「我只知道這件事情如果被掀開,您的夫人一定是最為難的那位。」

  其實絕大多數上層人物,都知道范閒的妻子就是長公主的女兒,只不過沒有人說過而已。如果范閒立意要把這件事情捅破,毫無疑問,不論從哪個方面講,宮中的皇帝陛下都要做出異常強悍的反應,而林婉兒的處境不免會尷尬起來。

  范閒回京後的所作所為,其實只是想彌補當初用言紙逼走長公主,緩解了皇宮內矛盾的失策。他想要的結果,就是逼著那位或許另有打算的皇帝陛下,在最短的時間內,剝奪掉長公主手中的權力。

  「我尊重我的妻子。」范閒帶著一冷寒意盯著言冰雲,「但是,我不會因為她的為難,而放緩自己的腳步。」

  言冰雲緩緩抬起頭來,眼眸裡似乎也有些疑惑:「這正是下官不明白的一點,大人,您究竟想做什麼?」

  「兩個原因。」范閒站起身來,走到書房的窗邊,看著緩緩沉下的夕陽。庭院間的一角,一位婦人正在打理著灌木的枝葉。「第一個很簡單,朝廷現在正缺銀子。南方的大江長年失修,今年堤防缺潰,淹死了幾十萬人。雖未親睹,但想來……確實很慘啊,哥們兒。」

  「到哪兒去弄銀子賑災呢?家父這些天就在愁這個問題。本朝的財政狀況與歷史的歷朝歷代都不一樣,長年用兵耗費大量錢糧,這且不說,來源也很怪異,一年國庫所收,竟然有極大的份額必須是由內庫調撥而來。內庫,是陛下的庫房……實際上你我都清楚,那是當年葉家女主人的遺澤,也就是憑借這些產業所產生的源源不斷的銀子,才能支撐著慶國。」

  范閒回首瞇著眼睛望著言冰雲:「而長公主是一位愛玩弄權謀的人,這些年來,內庫的銀子逐漸地四散到官員們的手中,為她及他換取效忠與權力。說句不好聽的,這是在用陛下的銀子,挖陛下的臣子。銀子都耗在了內耗與官員身上,這天下需要銀子的地方,又到哪裡去求銀子?」

  「銀子只是銀子,但怎麼用確實個大問題,與其放在官員們的宅子裡發霉,不如我們把它們逼出來,填到河裡去嚇水鬼。」

  「所以,我急著查崔家與二殿下,免得咱們的長公主殿下與那位似乎只喜歡讀書的二殿下……把咱們慶國的銀子都慷慨地送光了。」范閒微低著頭,似乎有些感慨,苦笑道:「當然,這件事情揭破後,陛下大概不會嚴懲自己的親妹妹,但是就像上次趕她出宮一樣,陛下總會礙於議論,好好查一查內庫,也會打醒一下二皇子……不過我……大概陛下盛怒之餘,會嫌我多管閒事,將我一腳從監察院裡踢走,貶得遠遠的。」

  他伸了個懶腰,臉上掛著純良天真的笑容:「沒辦法……希望陛下能讓我回澹州就好了。」

  言冰雲微微偏著頭,面色僵硬,像是從來不認識面前的這位提司大人,喃喃說道:「可是大人您明年就會接手內庫,到時候再查,豈不是名正言順之事?」

  范閒笑了笑,想說別人的事情一樣:「咱慶國也沒有餘糧啊!能早一天堵住內庫外流的銀子,南邊那些遭災的民眾就能多幾碗粥喝。旁的事情可以等,可是飯一頓不吃,會餓得慌的。」

  言冰雲死死地盯著他,似乎想看清楚面前這位究竟是自己原先以為的陰險權臣,還是位大慈大悲、不惜己身、不懼物議的大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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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卷 京華江南 第十七章 宮中奏章驚風雨

  「不要以為我是聖人。」范閒搖頭說道:「歸根結底,本官也是在為自己考慮。明年接手內庫?那就是斷了信陽方面的財路,她拿什麼去支持皇子?她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內庫的帳目自然是整齊的,但暗底裡的虧空怎麼辦?難道要本官接著,然後愁白了頭?」

  「她人食剩的盛筵,本官不願去捧這破了沿口的食碟!」

  「內庫是座金山,也是盆污水……長公主有太后寵著,我呢?身為外臣去掌內庫,本就是遭罪的事兒。」他苦惱說道:「我倒是懷疑,陛下是不是準備讓我去當長公主的替罪羊?將來一查內庫虧空的事兒,我有八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不錯我不甘心,所以要搶著把我丈母娘的洗腳水潑在她自個兒身上!」

  如果陳萍萍或者范建聽見他這時候的說話,看見他這時候的表情,一定會豎起大拇指,暗讚此子年紀輕輕,演技卻已至如火純青之境,外臣?外你個大頭鬼!

  但言冰雲卻哪裡知道這幕後的驚天之秘,聽著范閒自承私心,內心深處卻是更加感佩,覺得這個一直看不順眼的小范大人,竟然是位……直臣!他皺眉建議道:「為何大人起初沒有堅拒宮中的提議,內庫確實……太燙手了。」

  范閒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說來你不信,但我……還真的是想為這天下百姓做些事情。」

  言冰雲的外表依然冰冷,但那顆心的溫度卻似乎有些升溫,他站起身來對范閒行了一禮,然後開始用穩定的聲音,開始從一位下屬的角度出發給出建議:「這個時候動內庫是很不合算的事情。」

  范閒靜靜的看著他。

  言冰雲似乎沒有感受到范閒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因為就算這件事情被捅出去……看大人最近這些天的計劃,說不定還會以天大的膽子,要求史闡立寫一篇公文,洋洋灑灑地貼在大理寺旁邊的牆上,讓天下人都知道長公主和京中的官員從內庫得到了多少好處……」

  范閒自嘲一笑。他還確實有這個打算,反正他膽子大,後台硬--這個後台不是皇帝,是那個叔。

  「……也沒有用處。」言冰雲正色說道:「至少對今年的災民來講沒有用處,內庫流出的庫銀根本不可能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內收回,先不說陛下能不能下這個決心,得罪大部分的官員--只是說要貶商的官員多了,朝廷運作起來就會有問題--賑災的事情是不能耽擱的。」

  范閒陷入了沉思之中,問道:「那依你的意見?」

  「暫時把這個案子壓著……尚書大人久掌國庫,一定有他自己的辦法。想來不會誤了南方的災情。」言冰雲靜靜說道:「大人在北齊安排的事情,也需要一段時間的準備。等到越冬之後,院中與王啟年南北呼應,首先拔掉崔氏,斷了信陽方面分財的路子。然後借提司大人新掌內庫之機,查賬查案,雷霆之行。」

  「這是持重之道。」范閒皺眉道:「我只是擔心王啟年在上京時間太短,沒有辦法完全掌握北邊的力量。拔崔氏拔的不乾淨。」

  言冰雲略微一頓和後,乾脆應道:「下官……可以出力。」

  范閒看著他,面色不變,心頭卻是一陣暗喜:「你如今是北齊的大名人……怎麼可能再回北邊?」

  言冰雲應道:「我手下地那些兒郎,並不需要我盯著他們做事。」

  「我會嘗試著越來越多的權力,然後用這些權力來做一些我願意做的事情,在這個過程中我需要很多人的幫助。」范閒看著他的眼睛,用很低的聲音說道:「我很想像在上京的時候一樣,你與我很好地配合起來……當然。不僅僅是這一次以及明年春天的那一次。」

  言冰雲明白他的意思,並,沒有沉默太久的時間。低頭,抱拳,行禮,離開。

  監察院地內情俊彥。不是那種拖泥帶水的人物,只是小言公子在對小范大人表示足夠地信任之後。

  依然在邁出書房前的一剎那回頭疑惑問道:「提司大人,您自幼衣錦華食,為什麼對世間受苦的黎民百姓……如此看重?」

  范閒撓了撓頭,回答到:「可能是因為我……很久以前就習慣了做好人好事。」

  ……

  「好能忍的小言公子,居然一直沒有問沈小姐現在如何了。」

  他看著窗外夕陽下那剪了一半地灌木,面無表情,心裡卻在暗中歎息著,官場之上果然是步步驚心,便是自己住的范府,都還有這麼一位功力深厚地探子!

  雖然范閒在刑部正式顯示監察院提司的身份之後,一處設在范府的那個密探很知趣地表明身份後退了出去,但這個院子仍然不安靜,如果自己身後不是有五叔,只怕根本注意不到那個種花的婦人。

  正如他自己所說,范閒不是聖人,也不是純粹意義上的好人,更不是雷鋒--對付長公主,連帶著那位不知深淺的二殿下,最簡單的原因,是因為他與信陽方面,早就已經有了解不開的冤結。

  而造成這種冤結的根源--內庫,則是范閒重生以後最不可能放棄的東西。內庫便是葉家,裡面承載的含義,由不得范閒不去守護,不論是誰想擋在這條路上,范閒都會無情地踢開。

  ——人的一生應該怎樣度過?

  范閒的一生應該怎樣度過?愛自己,愛妻子,愛家人,愛世人,愛吾愛,以及愛人之愛。這不是受了大愛電視台的熏陶,而是純粹發乎本心的想法——渾渾噩噩,欺男霸女,是一生。老老實實,委委屈屈,朝不保夕是一生。領兵征戰,殺人如麻,一統天下也是一生。

  范閒是個貪圖享樂權力愛慕美女的普通雄性動物,但他兩生的經歷,卻讓他能夠比較準確地掌握住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他認為瀟瀟灑灑,該狠的時候狠,該柔的時候柔,多親近些美人,多掙些錢,多看看這個美麗世界裡的景色,這才是光輝燦爛的一生。

  在首先保證生命以及物質生活的前提下,他並不介意美好一下自己的精神世界。但是世界要美麗,首先必須要讓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能夠笑起來,所以范閒這個「可憐權臣」在一開始的時候,難免會累一些。

  如果說他還保持著當初那個澹州少年的清明厲殺心境,或許他還會變得自由幸福許多。什麼內庫天下百姓,都不會讓他有多餘的想法,但是慶歷四年春那一絲多餘的好奇心--對未婚妻的好奇心,讓他陷入了愛河,陷入了家庭。越來越深地陷了進去,再也無法在這個世界上自由地阿巴拉古--這個事實告訴我們,身為一個男人,結婚結的太早了。總是一件很愚蠢的事件。

  這天下午,監察院提司范閒,與監察院四處候補頭目言冰雲,在范府進行了一場關於內庫,二殿下,民生的談話。這場談話地內容,很快便通過慶國最隱秘的那個渠道,被分別送到了皇宮的御書房裡與陳萍萍的桌子上。

  陳萍萍地反應很簡單,他直接寫了一個手令,將自己的統轄全院的權限暫時下放到范閒身上,也就是說,在陳萍萍收回這個命令之前。范閒可以名正言順地調動監察院這個龐大而恐怖的機構所有力量。

  而御書房內,那位慶國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看著案上的報告。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陛下的心裡,很欣慰於范閒這些天的所作所為,既然這天下的官民們都認為監察院是自己地一條狗,那這隻狗就一定要有咬人的勇氣與狠氣。卻又不能逢人就咬,讓范閒去做牽狗地人。就是想看一下他的能力究竟如何。

  當然,這位皇帝陛下更欣賞今天下午范閒與言冰雲地那番談話,談話之中流露出來的那種情懷,實在像極了當年的那個女子……皇帝清瘦的臉上閃過一絲欣慰的笑容雖然那個小傢伙言語裡對自己有些不敬,但可以捉摸的到那些言語下對自己的忠心。

  他看了一眼身前的太監,微笑說道:「洪四癢,你看這……范閒如何?」

  洪太監微微佝身,蒼老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上的波動:「過偽。」

  皇帝皺了皺眉頭,沒有說什麼,心裡卻在想著范閒有沒有可能是在演戲給自己看,不過聽說老五一直在南方,京中應該沒有人能察覺到自己的安排才對。

  「陛下,應該怎麼處理?」洪老太監問的,自然是二殿下與長公主的事情。

  皇帝冷漠地搖了搖頭:「戲還沒有開演,怎麼能這麼快就停止?」

  這位慶國的陛下也一直頭痛於國庫的空虛,雖然一直對於信陽方面有所懷疑,但卻沒有抓到什麼實據,而且礙於太后的身體,一向講究忠效之道的皇帝,也不可能兇猛地去掀開這幕下的一切,畢竟李雲睿對慶國是功大於過,畢竟老二是他的親生兒子。

  直至今日,他才真正地相信了陳萍萍的話,有些事情,年輕人雖然會顯得有些魯莽,當也會表現出足夠的能力和魄力。不說范閒,就是那位叫做言冰雲的年輕官員,似乎自己當初也是沒有投予足夠的重視。

  宮女們點亮燭台,退了出去,御書房內一片安靜。皇帝靜靜地等著范閒的奏章,如果范閒真的猜到了自己的心思,並且甘心按照自己的安排去做一位孤臣,那麼最遲今天夜裡,他應該將查到的情報,送到自己的桌上來。

  而如果范閒真的依了言冰雲的意思,將這件事情壓了下來……皇帝皺了皺眉頭,就算范閒是從朝廷的穩定考慮,也是身為天子不能允許的欺瞞。

  吱呀一聲,御書房的門打開了,一名太監捧著兩盒奏章走了進來,皇帝向來勤勉,批閱奏章搖持續到深夜,這已經成了皇宮中的定規。

  皇帝面色不變,但心裡卻在等待著什麼,等他看見最下方那個密奏盒子時,唇角財露出了一絲溫和的笑容。

  他打開監察院的專線密奏盒子,開始仔細地觀看范閒進入官場以來寫的第一篇奏章,密奏。

  其實在他的心裡,這封可能改變很多人命運的奏章,根本不算什麼事,在一步步走向權力巔峰的路上,這位皇帝陛下已經看透了許多事情,很多勢力包括范閒暗中猜測的不同,他根本不在乎下面的兒子和妹妹會怎麼鬧騰,因為誰都無法真正的瞭解到,這位帝王的雄心與自信。

  但對於范閒的表現,皇帝十分滿意,因為他清楚范閒並不是站在東宮的立場上打擊二皇子。

  所以當這位心懷安慰的帝王開始批閱起後面的奏章後,清瘦的臉上頓時顯露出無比的怒氣和鄙夷。

  都察院御史集體彈劾監察院提司兼一處頭目范閒營私舞弊,私受賄賂,驕橫枉法!

  一張張奏章,就像一雙雙挑釁的目光,盯著皇帝陛下陰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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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卷 京華江南 第十八章 安之

  整座京都,最早知道都察院集體彈劾當朝紅人范閒的,不是旁人,正是范閒自己。當陛下沒有看到那些奏章的時候,范閒就知道自己已經站在了風口浪尖之上。

  沐鐵規規矩矩地坐在范閒對面的椅子上,說道:「是昨天夜裡都察院左都御史賴名成牽的頭,因為下面要有確認的程序,所以今天才送到處裡來。」

  監察院一處負責暗中監視百官動向,御史們聯名上書這麼大的動靜,如果一處的官員還不能馬上偵查到,范閒只怕要氣的開始第二次整風。他點點頭,彈了彈手上的紙張,好奇問道:「就這些罪名?」

  沐鐵發現提司大人似乎有些不在意,不由皺眉說道:「大人,不可小視,畢竟……」

  他住嘴沒有再說,范閒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目光裡帶著一絲戲謔,說道:「是不是覺著本官的確擔得起這些罪名?」

  御史言官的奏章上寫的清清楚楚,范閒在執掌一處的短短一月時間內,收受了多少人提供的多少銀兩,同時私放了多少位嫌疑人,還有縱容手下當街大施暴力,後一件事情只是與朝廷臉面有關,而前兩件事情卻是實實在在的罪名,那些經由柳氏遞到范閒手中的銀票,總是有據可查,而那些已經被監察院一處逮了進去,接著又被放走的官員,也不可能瞞過天下人。

  這些罪名足以令任何一位官員下台。

  范閒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眉心,今天忙了一天,結果夜裡又遇著這麼件大事,他的心裡實在是有些惱火:「咱大慶朝的都察院御史言官。兩張鴨子地嘴皮,一顆綿祟的心,吃軟飯的貨色,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不畏權貴了?還是說本官如今權力還不夠大?身份還不夠尊貴?」

  沐鐵聽著忍不住想笑。因為監察院一直都瞧不起都察院,但卻硬生生地將笑意憋了回去,心想提司大人後兩句反問有些明知故問,如今的京都,小范大人權高身貴,世人皆知。

  這其實是范閒很不明白地一點,那些都察院的御史們為什麼有膽子平白無故來得罪自己,自己這些天的手段一直比較溫柔,想來沒有觸及到這些人的顏面,而且自己這些天的聖眷漸隆。這些人難道不怕讓聖上不高興?

  沐鐵看他臉色,就知道他在猜想什麼,解釋道:「大人。這是都察院的慣例,他們一向針對監察院行事,慶律給了他們這個權力,陛下又一直壓著監察院暗中的手段,所以隔些日子。那些窮酸秀才總是會挑咱們院裡的毛病,只是……」他皺緊了眉頭,「想不到他們居然有膽子直接針對大人。而且下的罪名竟是如此之重。」

  范閒伸手進茶杯,蘸了幾滴冰涼的殘茶,細細塗抹在眉心上揉著,那絲清涼讓他稍許冷靜了一些。

  都察院是一個很特殊地機構。在前朝的時候,都察院是朝廷中最高的監察、彈劾初及建議機關,長官為左、右都御史,下設副都御史、僉都御史。又依地方管轄,分設監察御史,巡按州縣。專事官吏地考察、舉劾。

  在莊墨韓大家所修的《職官注》中,曾經寫到當年大魏的都察院:「都御史職專糾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構黨、作威福亂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貪冒壞官紀者,劾。凡學術不正、上書陳言變亂成憲,希進用者,劾。遇朝覲、考察,同吏部司賢否陟黜。大獄重囚會鞠於外朝,偕刑部、大理讞平之。其奉敕內地,拊循外地,各專其敕行事。十三道監察御史,主察糾內外百司之官邪,或露章面劾,或封章奉劾……而都察院總憲綱。」

  慶國的都察院遠遠沒有前朝時的風光,撤了監察御史巡視各郡地職司,審案權移給了刑部與大理寺,而像監查各郡,暗監官員之類大部分的權力被轉移到了陳萍萍一手建立起來的監察院裡,如今只是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空剩下了一張嘴,卻沒有什麼實際地權力。

  當官的是什麼人?是男人。男人最喜歡什麼?除了美人兒就是權力,所以說如今的都察院御史,對於搶走了自己大部分權力的監察院。這個畸形的龐然大物,總有一絲艷羨與仇視,也許是這些讀書人還在懷念很久以前歷史之中都察院的榮光,便仗著自己言罪的特權,時不時地上章彈劾監察院官員。

  不過有陳老跛子那雙似乎有毒的眼睛看著,這些御史們已經安份了許久了。為什麼這些御史會忽然發難?范閒有些小心地思考著。

  監察院在監察機構中的獨大,並不代表著都察院對於朝政已經喪失了影響力,所謂眾口銷金,三人成虎,就連堂堂長公主也會被范閒地幾千張「言紙」逼出宮去,可以想見言語足以殺官。都察院裡的御史大多出身寒門,極得士子們的擁戴,往日御史上書,總會引得天下文士群相呼應,一輪言語攻擊下來,朝廷總會查上一查,就算最後沒有查出結果,但那位渾身污水的官員,總不可能再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之上。

  范閒冷笑一聲,腦子一轉就知道了問題所在,看來監察院暗中調查信陽與二殿下的問題,風聲已經透露了出去。他記得清清楚楚,在刑部之上那位奉長公主的命令想打斷自己雙腿的前任左都御史,可是長公主養的小白臉兒,而那個自己正在暗中調查的大才子賀宗緯,如今也在都察院中。

  不一會兒功夫,送往宮中的密奏已經有了回音,范閒看了那個金黃綿帕裹著的盒子一眼,搖了搖頭,掀開一看,裡面只有一張白紙,白紙上寫著兩個字。

  「安之。」

  ……

  ……

  范閒姓范名閒……字安之!

  如今的他自然能夠想到這字應該還是當年皇帝陛下親自為自己取的,不由皺了眉頭,不清楚聖上究竟是什麼意思。在上密奏的時候,他就知道皇帝一定會將自己奏的內庫虧空之事暫時壓下來,只是忽然間多了御史台上書彈劾一事,讓他會錯了意,以為皇帝是讓自己將這口氣也忍下來。

  「不能安。」范閒搖搖頭,對沐鐵說道:「查查那些自命清廉的御史,既然奏我貪贓枉法,那自然要來而不往……非禮也。」

  沐鐵有些意外,應道:「陳院長曾經吩咐過,對於都察院的奏章,就像聽狗叫一樣,別去理他……因為宮中不願意監察院去查都察院,免得面上不好看,而且為了廣開言路,陛下一直沒有給監察院緝拿言官的權力。」

  范閒呸了一口:「這次不止在叫喚,都已經張著嘴準備咬我了,還顧忌什麼朝廷臉面。我讓你去查,查出問題來自然不會自己出手,當然是扔到大理寺與刑部去,就算陛下壓著不受……本院一處外面那張牆是作什麼用的?」

  沐鐵心裡極為高興,監察院的人早就等著這一天,精神百倍地領命出府,自去安排密探開始偵查都察院那些御史們的一應不法事。

  第二日范閒好好地在家裡打了一天衛生麻將,賞了一天的好雨,渾沒把御史們的參劾當回事,倒是從他嘴裡知道了消息的婉兒若若有些著急,因為誰都知道官聲的重要性。

  直到御史參劾范閒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京都,中書也已經將參劾的奏章抄錄後送到了范府,范閒才假意始知此事,滿臉驚愕,一臉怒氣,晚上卻依然睡的極香甜。

  第三日一大清早,范閒就出了府,依照規矩,被御史們參劾的官員必須先放下手頭的工作,上折自辯,但他卻沒有依著這規矩做事,反是施施然去了新風館,領著一家大小對那鮮美無比的接堂包子發起了一陣攻勢。

  此事已經在京都城中引起了軒然大波,誰也不知道他這位當朝紅人,會選擇什麼樣的手段進行反擊,因為此次御史集體上書明顯是有備而來,將參劾的罪名咬的死死的,連這個月裡出入過一處的官員都查的清清楚楚。

  但誰也料不到,范提司竟然沒有對御史們發起攻擊,反而是在對肉包子發起攻擊。

  第四日,連續了幾日的陰雨終於停了,范閒領著一家大小去郊外賞菊,搶在世人之前,去用手指親近褻玩初開的一朵朵小雛菊。

  ……

  ……

  按理說,這時候中書應該拿出陛下的旨意來了,查還是不查?問,還是不問?不管是準備敲醒一下這一年裡走紅太快的小范大人,還是痛斥一番多事的都察院御史們,陛下總要有個態度才行啊!朝議的時候,吏部尚書顏行書終於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心李翼地問了一句,哪裡知道皇帝陛下只是從鼻子裡嗯了一聲,根本沒有什麼反應。

  場面就這樣尷尬地僵持著,都察院那些御史們的一臉正義肅然也漸漸化作了尷尬,籌劃著再次聯名上書,並且準備在朝中文官隊伍裡廣拉同年,同時要將太學的學生也發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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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卷 京華江南 第十九章 宮前對峙

  慶國皇帝其實是在等范閒的自辯折子,他本打算隨意糊弄幾下,把這事兒糊與過去就好了,任何一位盛世的帝王,其實都很擅長這種「和稀泥」的本事。

  但沒有想到范閒卻一直不管不問,擺出一副問心無愧的模樣四處遊玩,將這道題目扔了回去,他心裡想的很陰損。不是想讓自己咬人嗎?你這個當皇帝的,總要為我保駕護航才行,如果現在只是這種小事兒,就要自己灰頭灰臉,將來真動起信陽來了,收拾了長公主,你不得把我丟給太后去當小菜吃了?

  如果是一般的寵臣,文臣,斷沒有范閒這樣的厲氣與賭氣。所謂聖心難測,天威無常,身為臣子要是恃寵而驕,誰知道哪天皇帝陛下就會記起你坐了他的馬車,一刀把你斬了,你也沒處說理去。

  但范閒知道自己不是一般的臣子,而皇帝卻不知道他知道,所以這事兒就有些好玩,他在試探著這位皇帝陛下能為自己做到什麼地步。

  ……

  ……

  御史集體上書後的第七天,范閒坐著馬車來到了宮門之外,等他一下馬車,啟年小組的那幾位官員,都將他拱衛到了正中,黑灰色的衣服,冷漠的面色,挺拔的身軀,無不昭示著他的身份。

  聚在宮門處的官員們看著這一幕,自然知道這就是如今眾官茶餘飯後經常討論的那位人物,不說旁的,但論將密探放在明處來保護自己,范閒就是監察院的第一人。

  今天是朝會之期。陛下特召范閒入宮旁聽,所有地官員都知道今天要談什麼事情,心中不免興奮了起來。一些與范氏交好的文官過來與范閒寒暄了幾句,藉口天氣轉寒。又躲到了宮門洞的旁邊。

  此時廣場御道兩側,就只有五六位穿著絳紅色官服的官員,與范閒這一行穿著黑色官服地監察院官員,兩方對峙而立,眼光卻像穿透了彼此的隊伍,射向遠方的城廓,視而不見。

  那些穿著絳紅色官服的官員,正是都察院上書參劾范閒的那些御史。范閒冷冷地看著他們,壓低了聲音說道:「一個個長的跟豬似的,居然還是清官?」

  鄧子越在他身旁低揚說道:「一處查了幾天。確實沒有查出來什麼。大人,這些都察院御史大多出身寒門,最重名聲。這是他們唯一可倚之處,連門房收個禮餅都要小心翼翼,確實極難查出什麼。」

  范閒皺著眉頭,歎息道:「官員不貪,天下有難啊。」

  鄧子越苦笑。心想提司大人的「妙語」實在是有些荒唐。

  都察院御史們冷冷地看著范閒,一絲畏懼的眼神都沒有。范閒知道對方是真的不怕自己,苦笑想著。官員們如果都不貪了,自己這個監察院地提司能有什麼用處?對方是言官,自己總不可能派幾個屬下把他暗殺了事,那樣的話,就算皇帝老子再如何,也只有把自己趕回澹州了。

  范閒明白,這個世界上最難得的就是清官,而且他也相信一處地調查能力,眼前這幾位一定是真正的清官。但是他更明白。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清官們一擁而上,來當你的敵人!想到這點,他不由好生佩服自己那位年輕貌美的丈母娘,居然能夠使動這些不貪不腐地清官,她還真有兩把刷子。

  范閒在這邊暗歎的時候,孰不知對面那幾位都察院御史看著這位提司大人,也在心中暗歎不已。

  明明范閒這月餘的所作所為,無不表現了他掩藏在詩仙面目下地實質,是位貪官,更是位長袖善舞的權臣萌芽,自己這些人掌握的證據也足夠多了,可為什麼陛下一直沒有發話?他們並不擔心陛下會因為袒護范閒而對自己這些人大加重懲,一方面是他們深信陛下乃是位明主,另一方面,御史大夫行的何事?就是鐵肩擔道義,鐵骨上明諫,即便死了又如何?只求白骨留餘香!

  但都察院的御史們這幾天過的確實不咋嘀,首先是在朝中的串連沒有任何效果,不論是哪個部司的官員,一聽他們來意,面上依然禮貌,卻是死活不肯與他們聯名上書。其次是民間士子的典論也沒有發動起來,那些往年在市井之中大肆批評朝政地才子們,一聽說他們要參劾的是范閒,竟是連連搖頭,根本不信。

  而最讓御史們窩火的,還是太學裡那些年輕人的態度,前兒個去太學發動學生的那位御史,最後竟是被轟了出來。根本沒有人相信,堂堂詩仙,莊墨韓大家的指定接班人,戶部尚書家的公子,一代年輕讀書人的心中偶像,無數閨中少女的夢中情人,會沒品到去貪圖這麼點兒銀子!

  「一萬三千四百兩,只是一點兒銀子?」

  或許都察院御史們真是窮慣了,所以這是他們最想不通的一件事情。

  這時候,忽然一陣晨風拂過,讓宮外守著的眾官精神一振,緊接著卻是面色一變,看著天邊駕著晨光飄過來的那團雨雲,躲進了宮門洞裡,那些禁軍侍衛與小黃門們也不敢讓這些權高位重的老大人們挨了雨淋,所以沒有阻攔。

  秋時京都常變臉,風後便是雨,一場秋雨肅肅然地飄了下來,由細微而至淋漓,竟不過數息時間,皇宮間的那一大片青石坪頓時被打濕了,顯出一絲厚重的烏黑色來。

  此時宮門之外,只有范閒一行與都察院御史一行人站在那裡,雨水澆到他們的身上,竟是一點反應也沒有。范閒瞇著眼睛,看著對方,忽然開口說道:「賴御史,躲躲雨去吧。」

  他招呼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正三品的高官賴名成,賴御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范大人在這雨中淋著,莫非以為就能洗清自己身上的罪惡?」

  賴御史一拱手道:「今日面聖,本官定要將范大人參劾到底!」

  范閒眉頭微挑,心想這位御史倒也陰在明處,笑了笑,拱手回道:「是嗎?只是不知若真有宗室親貴枉法,賴大人是不是也有今日這等壯烈之氣。」

  左都御史氣的不想說話,將袖子一拂,便往宮門處走去,而他身後那幾名御史竟是直直跪在了雨地之中!

  「玩跪宮門的把戲?」范閒對這些人又是可憐又是好笑,歎息道:「人生一世,不過邀名二字,真不知道朝廷養你們這些人是做什麼用的。」

  幾位跪在雨中的御史怒目回瞪!

  范閒卻是視若無睹,掀起身後的雨帽遮在自己的頭上,微微一笑說道:「本官是黑的,不論怎樣洗都是黑的,諸位大人雖是紅的,但被雨一洗,卻就黑了。」

  雨水從他身上的監察院官服上滑落,蓮衣光滑不滲水,黑色還是那股陰鬱的黑色。

  而幾位御史的官服被大雨澆濕之後,顏色也漸漸重了起來,與黑色逐漸靠近。

  御史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任由雨水衝打著自己的臉,卻是固執地沉默不肯言語。

  等所有的朝政大事議完之後,皇帝陛下似乎才看見了左都御史賴名成與監察院提司范閒兩個人,眉頭有些惱火地皺了起來,讓太監將二人召上前來,冷冷說道:「當著朝中眾臣的面,說說吧。」

  左都御史一理官服,朗聲道:「臣所言,已盡在奏章之中,請陛下速速查緝此案,以淨朝堂,以平民怨!」

  皇帝轉頭望向范閒:「為什麼你的自辯折子一直沒有遞上中書?」

  范閒恭謹地躬身行禮道:「臣沒有寫折子。」

  皇帝怒斥道:「何等狂妄!都察院御史參劾百官,似你這等驕橫不理的,倒是第一人!莫要以為你家世代忠誠,你這一年來於國有功,於世有名,朕便捨不得治你!」

  范閒知道皇帝是因為自己一直默不作聲而發怒,是因為自己將題目扔給他而發火,請罪道:「臣實在不知要寫辯罪的折子……臣知罪。」

  陛下面色稍霽,說道:「念在你初入官場,范建又公務繁忙,陳萍萍那老東西也不會教你這些,便饒了你這一遭。今日朕宣你入宮,便聽聽你如何自辯,如何向這滿朝文武交待。」

  范閒面露為難之色,半晌之後才遲疑開口道:「臣……實在不知如何自辯。」

  陛下的臉色頓時陰沉了起來,一字一句說道:「那你就是認罪了?」

  范閒霍然抬首,面露苦澀之意,說道:「萬歲,臣不認罪!臣之所以不自辯,實在是因為都察院所參之事實在荒唐無由,臣絲毫不知其情,更不知所謂賄賂枉法牽涉何人,所以根本不知從何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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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卷 京華江南 第二十章 朝堂激辯

  群臣嘩然,誰也想不到范閒竟是寧折不彎的性情,死都不肯自辯一二。吏部尚書顏行書將臉一黑,正準備說些什麼,一抬眼卻看見列在自己前方的那幾位超品大員都悶不作聲,這才想起來,事情肯定不會這麼簡單。

  樞密正使秦老將軍花白鬍子在殿風裡蕩著,老眼微瞇,似是睡著了。顏行書往側下方一瞄,秦老將軍的兒子樞密院參贊秦恆也緊緊閉著嘴,再也沒有初春時提議范閒出使北齊的勇氣。

  軍方保持沉默是應有之義,一方面他們與監察院的關係良好,另一方面這是京都官場的侵伐,他們沒有必要插言。但是文官之首的舒大學士也是一臉恭謹,卻像是沒有聽到殿前這番對話,幾位尚書都成了泥塑的菩薩。

  顏行書暗自揣摩一二,似乎沒有必要為了遠在信陽的長公主得罪范閒這個愛生事的小黑狗,於是也把嘴巴閉了起來。

  ……

  ……

  見沒有大臣出言訓斥范閒,皇帝陛下的臉色卻依然沒有緩和,眸子裡閃過一道寒光,盯著范閒說道:「你不自辯,那就聽聽賴卿如何分說吧。」

  左都御史賴名成領旨上前,將奏章中關於范閒的道道不法事全數念了出來,一筆一筆,倒真是清清楚楚。范閒心頭叫苦,心說這位左都御史果然不愧姓了個賴字,怎麼把什麼事兒都賴到自己頭上了?一處那些小兔崽子上個月索的賄銀,和自己能有什麼關係?

  朝堂之上一片議論之聲,投往賴名成與范閒的眼光都變得有些古怪了起來。都察院所參之事中。首當其衝的,便是宮中戴公公涉嫌為其侄戴震檢蔬司事發,向監察院提司行賄銀兩。眾大臣以想你這小賴怎麼還敢把事情扯到宮中?另一方面又在鄙視范閒,這大好地機會。居然只收了老戴一千兩銀子,這朝上站著的前輩們,誰還有那個心思收這些小錢?

  聽到事情涉及宮中,皇帝陛下卻是面色不變,竟是直接喊侍衛去傳了淑貴妃那宮中的戴公公來朝堂對質。

  眾官雖然心知這等查案的法子實在有些胡鬧,但誰也知道陛下不是位拘囹於腐規俗矩地人物,加上也都好奇這件事情到底會怎麼了局,所以都悶不作聲。

  不一時,戴公公便被領上殿來,他早就知道今天朝會上說的何事。心中惴惴之餘,也是好生納悶,心想自己送銀票只不過經了宜貴嬪的手。那位主子性情開朗,但向來嘴風極嚴,加上與范閒又是拐著彎的親戚,怎麼也不會將自己賣了亞,這風聲又是怎麼傳到都察院去了?

  上殿之後。先呼萬歲,再呼冤枉,戴公公蹶著屁股老淚橫流。對著皇帝止不住的磕頭,力承絕無此事:「陛下向來嚴禁宮中奴才們與朝臣相通,老奴膽子小,更不敢違例,說到這位小范大人,奴才確實聽說他的名字,因為……」

  戴公公可憐兮兮地看著龍椅上的皇帝陛下:「這全天下人都知道范詩仙的大名,奴才雖是個殘廢,但也是慶國的殘廢。聽說小范大人出使北齊,為聖上增光添彩,心裡也自然高興,日常閒談中免不了會提到小范大人。可是,奴才連小范大人的面都沒有見過,又怎麼可能行賄?」

  左都御史賴名成冷冷問道:「戴公公真沒有見過范提司?」

  戴公公跪地膝蓋生痛,心裡早已經將這個多管閒事的御史罵了無數遍,聽到問話後驟作恍然大悟狀:「想起來了,去年送聖?去范府的時候,曾經見過小范大人一面,不過當時是傳,所以是進門即走,如果這算見過……也只有這一面。」

  戴公公接著嚎哭著賭天發誓道:「萬歲爺啊,老奴真地只見過小范大人這一面,如果我還見過他,讓我腸穿肚爛,不得好死,下輩子還做公公。」

  這誓發的夠毒,陛下怒罵道:「說的什麼狗屁話!」

  賴御史卻是眉間微有憂色,說道:「行賄之事,也不見得雙方一定要見面……戴公公,本官問你,你是否有位遠房侄兒叫戴震,在燈市口檢蔬司做個小官?」

  戴公公不敢隱瞞,點了點頭。

  賴御史正色稟道:「陛下,那位戴震便是位貪……」他將監察院一處查案的事情全數說了一遍,然後雙眼盯著范閒,冷冷說道:「敢請教範提司,這位戴震如今又在何處?」

  范閒想了一會兒之後,回答道:「此案已結,這名叫戴震的小官吐出贓銀後,已經奪職,如今地去向,本官卻是不知。」

  賴轟御史冷冷說道:「好一個不知,明明是你受了戴公公賄賂,私法犯官,那戴震在檢蔬司六年,不知道貪了多少宮的銀子,提司大人一句不知,一個奪職,只是收了些許銀子便將他放走,真不知道這其中有何等樣的玄妙。」

  范閒不慌不忙,有條不紊地應道:「院中查實,戴震六年裡一共貪了四百七十二兩銀子,依慶律第三則之規定,數目在五百兩以下者,奪職返銀,加處罰金,並不需要移送刑部。此案結,戴震除官,罰銀千兩,不知道賴御史以為本官如此處治有何不妥,有何玄妙?」

  戴震地案子是監察院查的,至於他到底貪了多少,還不是范閒的一句話。

  賴御史氣急反笑道:「四百七十二兩?范提司莫不是欺瞞這朝中百官沒長眼睛吧?」

  這話就說的極重了,范閒卻反而笑了起來:「當然,戴震經手還貪了些青菜瓜果之類,依例也應該折算成現銀,如此說來,的確是院中辦事不夠細緻,賴御史提點的有理,本官在此謝過。」

  賴御史見他一味胡攪瞞纏,大怒喝道:「豈有此理!那戴震這六年裡少說也貪了四千兩銀子!民怨沸騰至極,范提司一力為其瞞護,究竟意欲何為!」

  朝堂上一片安靜,只聽得到這位御史大夫怒意充盈的逼問。

  范閒緩緩抬起頭來,用微寒的目光看了這位御史大夫一眼,往前輕輕踏了一步。

  賴御史看見他那張俊美面容上的寒意,一時心志為其所懾,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范閒盯著他地雙眼,忽然開口一字一句說道:「意欲何為?民怨沸騰?」

  他深吸了一口氣,譏誚說道:「敢請教賴御史,你身為都察院御史,身負風聞奏事之責,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戴震貪了這麼多銀兩,民怨沸騰極大……那這六年裡,都察院怎麼沒有一篇奏章提及此事?難道你才是真正想瞞護其人罪行的官員?民怨沸騰,你怎麼不提請京都府尹捉拿歸案!」

  他驟然發怒,朝堂中眾臣都為之一怔。

  范閒不給賴御史說話的機會,寒聲說道:「本官執掌一處不過月餘,便查出戴震貪贓之事。賴御史這六年裡久知戴震民怨極大,卻是不言不語,當個啞巴!監察院查了案子,倒成了不是,都察院的御史大人們整整當了六年啞巴!……」

  「當了六年啞巴!如今卻說我監察院貪贓枉法!」

  范閒對著龍椅上的皇帝揖手一禮,回身怒意十足地質問著賴御史:「我倒想請教大人,您究竟意欲何為!」

  連環炮一樣的逼問,當場就把左都御史打蒙了,他知道自己先前說了一句錯話,結果就被范閒抓住了把柄。如果承認都察院對戴震貪贓一事並不知情,那范閒強說戴震只貪了四百多兩銀子,也沒可能再翻案。他先前一怒之下,說出戴震貪銀極多,民怨極大,卻是中了范閒的套。身為都察院御史,既然明知此事,為什麼六年裡沒有一絲動靜?偏偏要在監察院查了案子的情況下,跳將出來參劾查案之人,這個事實經由范閒點出之後,便成了都察院眼紅監察院,誣攀虛構罪名的有力佐證。

  朝堂上的眾大臣看著賴御史的目光便有些不善了,而看著小范大人的眼光卻有些佩服,這些老狐狸們當然清楚這件事情中的根節,只是范閒當廷挖洞,賴御史當廷跳下,這份功力與準頭,實在是令這些老狐狸們也有些忌憚。這哪裡像一位入官場不過一年的年輕人!

  眾人在心中暗歎,這范閒是詩也寫的,架也打的,如今官也會做,真不知道范建這個老錢簍子的命怎麼會這麼好,養了這麼好一個私生子出來。

  左都御史賴名成氣的雙唇直抖,一拂雙袖,對陛下跪了下來,沙啞著聲音激動稟道:「臣職行有虧,請陛下嚴懲。但范提司枉法一事,陛下不能輕縱,由大理寺細細查探,定有所得!」

  皇帝早已經聽的有些不耐煩了,看見范閒的表現,龍目之中閃過一絲微喜,旋即狀作不耐道:「好了好了,你堂堂左都御史,不知道一個送菜小官的貪贓枉法事也是正常,有什麼好懲的。只是記住了,日後莫要再在朝堂之上誇大其事,用民怨來說事兒……朕不是北魏或北齊的皇帝,慶國也不是那種國度,邀清名這種事情以後莫要做了。」

  邀清名?賴名成又羞又怒,死也不肯接受這種名聲,咬著牙跪在地上不肯起身,連連叩頭。

  ---------------- 本帖最後由 a6830316 於 2018-7-30 23:27 編輯

[BOOK: 0023 / Chapter: 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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