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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 Number: 0020-05
第五部瘋狂的年代(下) 第三十二章母愛

這是一個充滿了變化的世界。

它每天，每時，每刻，都在以一種驚人的高速進行著變化。

而在拉斯維加斯，這樣的變化在人的身上尤顯明顯的百萬富翁，轉瞬間的街頭乞丐。剛剛還一文不名的落魄流浪漢，轉眼已包起了整個城市價格最高昂的婊子，住進了豪華大酒殿。

這是一個將變化演繹到極至，深刻到骨子裡的城市。在這樣的城市中生活，及時是事事喜歡預定好行動計劃的陸天豪，也不可能把握到它下一刻的脈搏的脈動方式。

在電視上茱迪風騷而華麗的表演之後，陸天豪甚至還沒來得及理清思路，只是考慮到茱迪和秦嵐的接觸有可能暴露出自己的身份，下一刻，秦嵐的電話已經打了進來。

「天豪，有空嗎？我在金沙下面的那個咖啡屋等你。」

看來，攤牌的時候到了。

陸天豪忍不住想。

金沙大酒店下面的那個咖啡屋很別緻，環境清雅，不過客人不是很多。

對拉斯維加斯來說，情調和寧靜都不屬於它，只有狂熱和激情，才是拉斯維加斯應有的特色。

秦嵐這刻就坐在咖啡屋裡的一張小檯子上，她給自己點上一支菸，靜靜地聽著一曲輕音樂，眼前若水霧蒸騰般，帶起一絲迷離的徬徨。

那一點惆悵迅速被陸天豪收入眼中，他心裡微微一動，卻什麼也不說。就那樣走了進來。

「找我有什麼事嗎？」坐在秦嵐的面前，陸天豪隨口問。

秦嵐看陸天豪的眼神，充滿了愛。

「知道嗎，天豪，我第一眼看到你地時候，就已經知道，你就是我的孩子。你是那樣的像我。。。」

陸天豪不客氣的打斷秦嵐：「我一直以為我長得像爸爸。」

「不！」秦嵐微微搖頭：「你像我。對著鏡子看看吧，你的鼻子，眼睛，還有嘴唇。你像我，你是我的孩子。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就像你不容置疑的拋棄我一樣嗎？」陸天豪尖銳的反問。

秦嵐笑了，笑容裡帶著幾分苦澀。

「天豪。你真得不像你說的那樣犯過很多錯地人。一個這樣的人，在被拋棄了十多年後，經歷千辛萬苦之後好不容易才遇到自己地母親，他的表現不該是這樣子地。」秦嵐深深地看了陸天豪一眼：「這樣的人，在看到我後會抱著我的腿痛哭流涕，告訴我這些年來他有多想我，告訴我這些年來他吃過很多苦。他可以說很多事。說小時候的記憶，說他怎樣愛他的母親，但他惟獨不會說自己曾經做過牢，犯過案，更不會明目張膽的向自己的母親要錢，而且是用那樣激烈地言辭。他會用溫情感化母親。用巧語哄騙錢財，在騙了一個可憐母親的所有感情之後，再將她所有的錢都搾空。甚至讓她為自己背上一身債務，在發現這個母親再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後，將她拋棄了之。。。這樣的事情並不鮮見，對每一個惡棍來說，它都是很有可能發生的。」

陸天豪微微一滯，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秦嵐的笑意中帶著些許得意，更多地卻是悵惘。

她嘆了口氣，悠悠道：「或者，是當局者迷吧。當時你成功地騙過了我，幾乎讓我每一分鍾都在痛苦的責備中煎熬自己。如果不是詹姆斯。泰勒那個傢伙的一些表現和說話提醒了我，我真得不會想到，我地兒子，其實是在考驗我身為一個母親的自覺。。。我不知道我該高興還是該生氣，因為我沒有遇上渴望中的那種重逢的激動，卻碰上了一個差點給自己插上『不合格，標籤的兒子。相比之下，我甚至寧願我的兒子是個流氓惡棍，至少在他掏空我的錢包之前，他會說一些我已經期盼了很久的甜言蜜語，令我陷入一個我自己編織的幸福***之中。哪怕只是暫時的。瞧，人總是自私的，這一點，誰也無可避免，哪怕是再愛自己兒子的母親，最終也是為了心中那一點幸福的感覺。」

喝了一口咖啡，秦嵐緩緩道：「而現在，當我發現這一切原來只是個考驗時，我意識到我甚至根本就沒有通過考驗。我的兒子給我遞來了一張考卷，我卻將它交成了白卷。。。。。。明白了這一切的後果，可能是永遠失去自己的兒子。。。。。。」

陸天豪只覺得一陣頭皮發麻。

就像秦嵐所說的那樣，自己的確沒有身為一個惡棍的自覺，至少在秦嵐的面前，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得像一個流氓。

當然，假如林姿在這裡，她一定會懶洋洋的打個哈欠，然後說：「這個世界有很多斯文流氓的，而你就是這一類。」

假如雪兒在這裡，她一定會說：「我哥哥才是流氓，你永遠都不是。」

假如方華在這裡，他一定會說：「真正的流氓，總是玩完女人就甩。可你到好，玩一個沾一個，兄弟我想拾個漏都難。」

假如。。。。。。

假如太多了，每個人心中都有屬於自己的標準，可是無論哪種標準套到陸天豪的頭上，都只能說明一件事￣他的確沒法扮演一個流氓，因為他一點都不像。

就在他於不久前還向張小雅吹噓自己的演技出色之後，沒過兩天時間，秦嵐就已經看穿了他的把戲。

這種感覺實在是糟糕透了，天知道前一分鍾他還在擔心茱迪會洩露自己的身份，可現在，已經輪不到茱迪出馬了。

陸天豪長嘆一聲。然後說：「這就好比考試前你偷看了考卷。你已經知道考題是什麼，為什麼不做好答案以後交卷，卻偏偏要跑出來對監考老師說，這份考題已經洩露了？要知道我可沒打算考你識破謊言的能力。」

秦嵐點點頭：「因為我不能欺騙我地兒子。而且，關於這個考題的真實答案，我現在就可以給你。」

「是什麼？」

「假如你真是你所說的那種人，我不會給予你任何的幫助，不會幫你找工作，不會讓你和我一起生活。因為你不值得。不過作為我十七年來沒照顧過你的補償，我會每個月給你一筆優厚的生活費。連續支付二十年。二十年後，你的死生。我再不干涉。你把這理解成一種補償也行，理解成分期付款也沒問題。因為當我做出這個決定之後。我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兒子。我唯一能做的，是懺悔，是盡最大可能盡身為一個母親的義務，但不可能再用任何形式去毀了自己而去扶助一個根本就扶不起地阿斗。」

陸天豪看著秦嵐的眼神，充滿了迷惑和不解。

他搖搖頭：「這算什麼？一種帶利息地補償？經過精心的計算後算出一個母親為養育兒子要付出多大地代價，然後折換成金錢補助？這就是你的回答？還是你以為我期待這種回答？」

秦嵐反問：「當一個兒子開始考驗自己的母親的時候，你認為那個母親還應該帶著可以迷失自己方向的感情去考慮怎樣應對這一切嗎？你真得認為母愛應該是無私的。無私到無論自己的兒子怎樣對她看她，都可以完全地接受，再不用考慮一個母親失去兒子後的那種感受嗎？」

「那是當初你自己的選擇！」陸天豪幾乎要吼了出來。

「可你從沒問過我為什麼我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秦嵐也有些激動了。

母子倆互相看著對方，一時間再也無言。

回來的時候，陸天豪突然想起了一則小寓言。

有只蠍子想過河，於是請青蛙背他。「不行。那可不行。」青蛙說。「如果我讓你爬到背上，你可能會蜇我，讓蠍子蜇一下可是會要命的。」

「這是什麼邏輯？」蠍子問道。（因為蠍子凡事總講求邏輯。）「如果我蜇你。你會死，我也會被淹死。」

於是，青蛙被說服了，同意讓蠍子爬到背上。可就在河中央，青蛙感到一陣鑽心地疼痛，它意識到蠍子到底還是蜇了他。

「邏輯呢！」垂死的青蛙大吼。他開始下沉，帶著蠍子一起沉下去。「這根本不符合邏輯！」

「我知道，」蠍子說，「可我忍不住￣￣這是我的天性。」

沒錯，這是天性。

天性，總是超越邏輯地。

陸天豪感到心口有些痛，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

對一個母親來說，一個不愛她的孩子，可能比身為流氓無賴的孩子更令她傷心難過。

是的，人總是自私的。母愛同樣是自私的。

當人們總是喊著母愛如何偉大時，其實那所謂的偉大母愛，就是建立在自身美好的母子感覺之上的。

她們不求孩子有多大的功業，只要能平平安安守在自己的身旁。她們不會去考慮孩子在這方面的感受，因為愛，就是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的。

所以，當秦嵐意識到陸天豪並不是一個流氓的時候，她心中的失落反而更甚於之前。

陸天豪沒有明白這一點，他單純的相信了母愛的偉大，並渴望看到秦嵐為自己而放棄一切的那種決定，而秦嵐卻在發現自己的兒子是為了考驗她而做出的欺騙行為之後徹底傷透了心。

他們都犯了一個錯￣於相信母愛是無私的，是偉大的。卻不知道這種愛本身就是自私到極至的一種表現。

而現在，當他們清醒並明白了這一點後，天性消失，邏輯重新佔回上風，帶著蠍子的青蛙，又開始浮回了水面。

在那之後，他們又談了好久，好久，但是再沒人知道他們談過些什麼。

因為當秦嵐再此出現在陸天豪的身邊時，陸天豪已經成功完成了自己螞蟻吞大象的壯舉，站在了世界之巔。

那個時候，秦嵐的笑是甜蜜的。她已經習慣了偽裝。

那個時候，陸天豪的笑是幸福的。他正在學會偽裝。

他們共同懂得了一件事￣感情，保留一些屬於自己的自留地。。。無論是哪種感情。

回到房間裡的時候，有酒店服務員告訴他：「史提芬。永利先生要見你。」

陸天豪快步去了史提芬的辦公室。

剛一進門，老頭就說：「歐洲那邊來人了。正式行動已經開始，你是否準備好了。」

「一切就緒。」陸天豪回答。

「OK！那就讓我們一起給世界一個震驚吧。」老頭滿意地饒出自己的辦公桌，拍拍陸天豪的肩膀，那一掌強勁而有力。

孩子剛滿月就生病，連續跑了一個星期的醫院，頭都大了。